月圆如镜,悬于苍穹,清冷的光辉洒在雁门关外的荒原上,像一层薄霜覆在铁甲之上。
镇西军大营静得可怕,唯有风掠过旌旗的猎猎声,如同战鼓前的低语。
牛俊逸立于帅帐之外,披风未系,长发随风微扬。
他仰头望着那轮渐趋圆满的明月,眸中无波,却似藏千军万马。
指尖轻捻,一枚青铜箭簇在他掌心缓缓转动——箭尾刻着一道细密的麴家纹,古朴而深沉,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印记。
“传令兵,放他走。”牛俊逸声音不高,却如刀落石。
那名被俘的杂役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他不知这枚箭簇意味着什么,也不懂那张素笺上“风起时,记得谁曾为你挡箭”是何深意。
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还被放回敌营——这本身就是一场惊天的反常。
麴云凰从帐内走出,眉心紧锁:“你真信他会心动?韩烈已在幽冥阁十年,掌左使权柄,统影鸦三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我挡箭的少年。你这一招,不是劝降,是赌命。”
牛俊逸侧目看她,唇角微扬,却不带笑意:“我不是赌他忠,是赌他恨。恨那些逼他焚库、疑他通敌的人;恨那个让他背负叛名、十年不得归宗的乱局。他不是不忠,是被逼成了叛将。”
他抬手,指向远处黑沉沉的山脊:“你看那夜色,看似铁板一块,实则裂缝纵横。只要一道风,就能崩塌。”
麴云凰沉默。
她当然记得韩烈——那个总在演武场边默默磨刀的少年,曾在她被敌将围攻时,一箭射穿对方咽喉,自己却被飞矢贯肩。
父亲曾拍着他的肩说:“此子,可托生死。”
可家破那夜,韩父战死,韩烈被俘,幽冥阁以亲族性命相挟,逼他入营为奴,一步步爬到左使之位。
十年间,他从未反抗,也从未联系旧部。
仿佛真的成了敌营鹰犬。
可如今,老营暗库被焚,真账册却悄然转移——这等布局,非一日之功。
“他留了后手。”麴云凰终于开口,声音微哑,“他一直在等。”
“所以他现在最危险。”牛俊逸低声道,“幽冥阁已开始互审,影卫自查,连最信任的管事都被剥权囚禁。他们不信任何人,只信刀。而韩烈,偏偏在这个时候调走了亲信……你说,阁主会怎么想?”
麴云凰眸光一凛。
——他已无退路。
子时将至,幽冥阁主殿外,寒风如刀。
韩烈独自巡夜,玄袍猎猎,腰间佩刀未出鞘,却压得肩头似有千钧。
他走过长廊,脚步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死寂的夜。
可他的心跳,却如战鼓。
那枚被焚毁的残函内容,他早已记下——上面赫然写着“左使韩氏,通敌旧档,即日清算”。
他们要杀他灭口。
而更让他心颤的,是今日午后,那名被放归的杂役竟带回一枚箭簇,还有一纸素笺。
他烧了素笺,却留下箭簇,贴身藏于胸口。
那熟悉的纹路,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记忆。
“风起时,记得谁曾为你挡箭。”
他闭了闭眼。
那一箭,是他为她挡的。
而如今,她却在等他,为她再挡一次——挡下整个幽冥阁的刀锋。
殿前传令兵急奔而来,甲叶乱响:“乌兰使者已抵北境!要求即刻开启暗道,接应骑兵入关!阁主令左使率左翼军即刻出发!”
韩烈眸光一沉。
乌兰骑兵?
今夜暴雨如注,山道崩塌三处,连飞鸟难渡,何来使者?
这分明是试探——逼他出兵,若他抗令,便是坐实通敌之罪;若他出兵,北谷防线空虚,镇西军便可趁虚而入。
他抬手,声音冷静:“回禀阁主,暴雨致山崩,路径尽毁,大军无法通行。请暂缓出兵,待天明勘察后再定。”
传令兵一怔,随即飞奔入殿。
不出片刻,殿内传来震怒的咆哮:“韩烈抗令?他竟敢抗令!召他入殿!即刻!”
韩烈站在殿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如同望着地狱的入口。
他知道,这一进去,若无完美说辞,便是人头落地。
他整了整衣袍,缓缓跪地叩首,声音沉稳:“属下,遵命。”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廊下影子拉得极长,仿佛一只即将扑出的鬼魅。
就在此时——
天边一道冷光骤然划破夜幕!
流星?
不,那轨迹太稳,太低,像是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直坠北崖方向。
韩烈猛然抬头,瞳孔骤缩。
那一瞬,风停了,雨歇了,连心跳都仿佛凝固。
是信号。
是决战的前奏。
是有人,在等他,最后一跃。
第295章 月下无鼓,却闻战鼓动山河(续)
殿内烛火猛烈一晃,映得韩烈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墙上撕裂开来。
他跪于青石阶前,头颅低垂,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恭顺得近乎卑微。
可那双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早已泛白——十年了,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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