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莉娅沉重的眼皮终于艰难地抬起时,世界被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
不再是凝滞的战场,而是“活”过来的空间。
声音回来了。
冰晶落地的细微脆响,火焰燃烧的哔剥声,微风拂过残骸的低吟……
无比清晰。
凝固的雪花早已消失,只有几片崭新的、晶莹的雪花缓缓飘落,无声地融化在灼热的地面上。
周围的火焰不再是冰冷的蓝,而是重新跃动着温暖的金黄与橘红,跳动的光影在断壁残垣上舞动。
而她的面前,那曾如小山般巨大、不可一世的欧西诺托肉瘤,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萎缩、枯萎。
表面的皮肉变得如干枯的树皮般龟裂、焦黑,大块大块地剥落,砸在地上化作一滩滩腥臭的黑色粘液,并迅速蒸发成恶臭的烟雾。
万千破裂的钟表残骸如同丑陋的疮痂,暴露在空气中,迅速失去光泽,变成普通的灰烬。
那令人绝望的时间规则之力,正在消散。
赫莉娅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左臂。
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痒意和微弱的暖流。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到——
最深、最早、仿佛伴随了她整个噩梦的那道几乎见骨的伤痕……正在愈合。
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恢复了平静,新鲜的、粉嫩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痕深处生长出来,覆盖住那狰狞的裂口。
新生的皮肤覆盖了旧日的印记,仿佛宣告着一个阶段的彻底结束。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呻吟在不远处响起。
赫莉娅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塔罗德躺在粘稠冰冷的血泊里,像一尊碎裂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
他胸腔被某种力量洞穿了一个可怕的空洞,边缘呈现不规则的撕裂状,可以看到下面破碎的骨骼和内脏的轮廓。
污浊的血液正从创口边缘缓缓渗出,浸透了他身下已然凝固的血泥。
他的脸色是死人的灰败,嘴唇发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发出令人心悸的“嗬嗬”声。
然而,那沾染着血污的嘴角,却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不是她刻印在记忆中他那总是礼貌客套且毫无诚意的笑,那是完全不同的笑。
那笑纹里,塞满了剧痛的痉挛、濒死的疲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彻底的释然。
他那双浑浊黯淡、血丝密布的眼睛正努力聚焦,望向正踉跄跑来的赫莉娅,里面盛载的并非对生命流逝的恐惧或眷恋,反而是一种近乎……平和?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终于完成了”的终结感,以及一丝……好奇?
像是第一次认真品尝“死亡”这杯被他嘲弄了多年的酒,想知道那滋味究竟如何。
赫莉娅扑倒在血泊中,冰冷粘稠的血泥沾染了她的衣袍。
她颤抖的双手扶住塔罗德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正在飞速地流逝,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塔……罗德……”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
塔罗德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不知是应答还是痛苦的呻吟。
他似乎想动一动嘴唇,但最终只是那释然的微笑弧度更深了一点,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赫莉娅那正在飞速愈合的旧伤疤上,然后彻底涣散。
那具承载了无数身份、游走于生死边缘不知多少岁月的身体,那永远带着一丝厌世嘲讽的灵魂容器,终于彻底放松了所有紧绷的丝线,重重地垂了下去。
赫莉娅的指尖感受到他脸颊的温度瞬间褪去。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手,用染血的指腹,轻柔地抚过他的眼皮,为那双盛满了疲惫与释然的眼睛,最后一次拉上永恒的帷幕。
世界归于寂静,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和远处的火声。
她跪坐在冰冷的血污里,感受着左臂伤痕愈合带来的微弱暖流和新生组织的痒意。
这一次,意识深处那纠缠不休、如同蒙尘般的遗忘迷雾彻底散开了。
“七”的概念清晰无比。
尤若斯指尖触碰她时的温柔暖意;菲利普院长沙哑但坚定的叮嘱;埃里克永远挡在她身前挺拔的背影;无数次绝望循环中塔罗德或疯狂、或冷酷、或最后那奋不顾身的模样……
所有被剥离、被掠夺的记忆碎片,如同百川归海,带着失而复得的重量和清晰无比的细节,重新奔涌回她的意识之海。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空虚同时攫住了她。
胜利的实感是如此稀薄,几乎瞬间就被巨大的失去和永恒的疲惫淹没。
她低头看着自己愈合的伤痕,又望向血泊中那个终于获得了终极“休息”的身影,感觉自己也像是被打碎后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再次崩解。
她又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不远处那片凝固在半空中的雪幕。
雪花诡异地悬停在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那是尤若斯维持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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