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吏部尚书府内院,裴诗瑶的闺房,浓重的血腥味被昂贵的檀香霸道地压制着,却依旧在奶甜的香气下隐隐浮动。
裴诗瑶陷在堆满云锦软枕的大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瘪毫无血色,眼窝也有些凹陷,眼下乌青浓重,整个人像个被抽干了水分的布娃娃。
床边,裴夫人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个百子图锦缎做成的小襁褓,这里包裹着一个异常瘦小的小婴儿。
小家伙儿的小脸皱成一团,稀稀落落的黄毛贴在头皮上,皮肤薄得透明露出青筋……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又微弱,发出小猫般时断时续的细弱啼哭。
奶娘垂手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阿娘!让他别哭了!”裴诗瑶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喷薄而出的烦躁和厌恶,
“吵死了!哭哭哭,就不能让他安静一会儿!
奶娘喂不饱他吗?我看这就是个讨债鬼!离我远点儿,别烦我了!”
她想起生产时腹部如被剖肠破肚的拉扯,想起那持续了一天一夜,几乎将她拖入鬼门关的剧痛,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双手握拳狠狠捶在身旁光滑冰冷的锦缎被面上。
裴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着孩子侧了侧身,仿佛怕女儿失控伤到婴儿。
她心疼地看一眼怀中孱弱的小外孙,又赶紧对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连忙上前接过襁褓,轻拍着退到屏风后。
“瑶儿!切莫胡说!”裴夫人坐回到床边按住裴诗瑶的手,动作轻柔却带着足以制止女儿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的力道,压低声音轻斥道:
“这是你的骨肉!是咱们裴家的血脉!是你怀了七个多月拼了命才生下的儿子!
七活八不活,咱们七个月就落地了,还母子平安,这是老天爷保佑!这孩子是有福的!
太医都说了,精心调养几年,孩子是可以康健的!
他再弱,也是你的指望!”
“指望?指望什么?”裴诗瑶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猛地抽回手,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尖利,
“指望这个风一吹就能飘走的猫崽子去帮她娘争宠?去跟杨若筠肚子里那个金尊玉贵的嫡子争世子之位?!” 她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顿时涌起病态的潮红,
“杨若筠!都是那个贱人!是她!是她克我!她挡着我的路不让我出头!”
她死死抓住母亲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仿佛要将对杨若筠所有的恨意都灌注进去:
“阿娘!你为什么要接我回来呀?我要是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杨若筠那个贱人也怀了殿下的孩子,我就不会生这么大的气,就不会早产,你知道吗?
我从怀了这个孩子,殿下没对我说过一句贴心安慰的话,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还把我一个人丢在义阳。
她杨若筠呢?殿下陪着她回洛城省亲!
我一个人在义阳无亲无故,她呢?她舒舒服服在她爹娘身边,还怀上了殿下的嫡子!殿下……
殿下心里时刻惦记着他的王妃和他们的孩子,根本就不在乎我肚子里的也是他的骨肉!”
她越说越恨,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凭什么?!凭什么她杨若筠就能事事顺遂?
凭什么我裴诗瑶就要受尽屈辱,连生个儿子都这般不中用?”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袭上心头,生产后的虚弱与极致的恨意交织,裴诗瑶激动的几乎不能呼吸,裴夫人见女儿因恨意而扭曲的脸,心中又痛又心疼。
她用力回握住女儿冰冷的手,极力安抚女儿的情绪:
“好了,瑶儿!娘知道你恨!娘也恨!那杨若筠,仗着楚王对她的宠爱,就如此欺辱我的女儿,咱们与她不共戴天!
瑶儿莫急,到了时候自有人会替咱们收拾她!
瑶儿,你消消气,千万别为了她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见裴诗瑶情绪越发失控,裴夫人只好让人唤来大夫,几针下去,产后虚弱又激动的裴诗瑶陷入了昏睡……
裴夫人用手帕为睡熟的女儿擦去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湿痕,心疼女儿的心让她对杨若筠的恨意也越发的增长。
屏风后,婴儿不懂母亲的滔天恨意,哭声依然凄惶细弱。
……
北元幽州朔城外固北大将军军营,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呼啸着撞击在厚重的牛皮军帐上,发出呼噜呼噜的沉闷声响。
军帐内,炭盆烧得通红,努力驱赶着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巨大的北境地图悬挂在军帐正中,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处地势、路线的地标、军事要塞和关键的地势特点,朱笔圈出的,还有仅剩的两处藩王驻军盘踞的坞堡,如同地图上顽固的疮疤。
楚王元远一身玄色轻甲未卸,因连日作战无暇顾及漱洗,鬓角垂着几缕碎发,再有连续几月征战加塞外气候苦寒,面上显出几分疲惫与憔悴,眉宇间更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
刚刚结束一场军事战略会议,各部将领都已领命退出帅帐,此刻,元远独自立于地图前,头脑里还在反复检验刚才的战略部署,思量着可能的突发和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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