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门的“烟雨楼”,是洛城东外城最有名的酒楼。
“烟雨楼”临河而建,是一座六层的八角高楼。因地处护城河岸较高处,地基高台又比左右其他屋舍都高,故此得名!
顶层雅室除四围护栏走廊,只有两间:
一间曰“邀月阁”,另一间曰“迎仙居”。
雅室离地足有三十米高,晴日里凭栏远望,视野可达百里。
梁靖安此时便在这最顶层的雅室“邀月阁”临窗而立,看着夕阳西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棂。
却并不曾想过,自己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融在映着河边水雾的暮色里,亦是无人看见的风景。
楼下已响起靡靡丝竹之音和觥筹交错、呼朋唤友的热闹客套,衬得这间紧闭的雅室愈发寂静。
他身上惯常的疏懒此时看不出一丝一毫,只有脸上一片深海般的沉静,和眼底偶尔掠过的意兴阑珊。
楼梯口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梁靖安眉梢微动,瞬间敛去方才临窗远眺的情绪,唇角挂上恰到好处、带着几分忧色与期盼的弧度,转身面向门口。
门被推开,首先跨步进来的是一身绛紫劲装的高崇文,他目光锐利,毫不掩饰眼中的审视态度,目光在雅室内迅速扫视了一圈,才落在梁靖安脸上,表情沉郁。
走进门里的高崇文随后略微侧了大半个身,一个身披素色斗篷,兜帽压的极低的怯怯的身影紧随其后显露出来。
摘下兜帽的高黎宁眼睛红红的站在门口,与还站在窗前的梁靖安面对着面!
数日禁足,此时的高黎宁如同霜打的海棠。
她虽穿着素日最爱的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可是没有戴她喜欢的红宝石步摇,发间只插了几支素净的珠花,越发显得面色苍白又憔悴。
她的下巴更尖了些,眼下是淡淡的青影,往日那份骄纵跋扈的神情,此时被一种惊弓之鸟般的脆弱取代。
从高黎宁一进门,梁靖安的眼睛就落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而她则只飞快的抬眼瞥了梁靖安一眼,那糅杂着委屈、思念、恐惧……还有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神,便在旁边高崇文严厉的注视下惊惧的垂下头,只用双手紧张地绞着腰间垂下的丝绦。
“殿下。”高崇文的声音平淡无波,对着梁靖安拱了拱手,目光却在二人之间不断游移,
“舍妹忧思过甚,家父心有不忍。今日重阳节,特允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听闻殿下在此,便顺道过来……叙叙旧。”
他刻意加重了“叙旧”二字,目光扫过梁靖安,又落在高黎宁身上,
梁靖安脸上的忧色瞬间转为深切的痛惜,他欲上前可堪堪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在了当地,好似极为克制。
他目光紧紧锁住高黎宁,话却是对着高崇文道:
“多谢世子体恤!在下感激不尽!”
这恰到好处的隐忍与深情,瞬间击中了高黎宁脆弱的心房。
“殿下……” 她下意识地想靠近,却被身旁的高崇文一个严厉的眼神又钉在了原地,
“兄长……”高黎宁哀哀地看向高崇文,眼中满是乞求。
高崇文面无表情,只对梁靖安道:
“殿下有话就请抓紧,小妹身子弱,不宜久留。
我就在隔壁,一柱香后,就要接小妹回府。”
梁靖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高崇文郑重拱手,声音诚恳:
“世子放心,在下有自知之明,定会注意分寸。”
他这番姿态谦卑,言语恳切,高崇文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冰封般的脸色似乎松动了一丝,最终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之后转身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瞬,似乎想确认什么,才慢步向一旁走去。
门关上的瞬间,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抽走了高黎宁支撑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身子一晃,几乎软倒。
这一次,梁靖安没再顾忌,大步上前,长臂一揽,稳稳地将她颤抖着的身躯拥入怀中。那力道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却又在高黎宁看不见的角度,眼神一片沉静,如同古井无波。
“好了,宁儿,不怕了……不怕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神奇的安抚力量,手掌一下下、极其温柔地抚过她因抽泣而剧烈起伏的脊背,
“我在这里,没人能再伤你……”
高黎宁仿佛漂泊在茫茫江海上找到了唯一的浮木,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大口的呼吸着他锦袍上清冽的气息。
所有的委屈、恐惧、被禁足的煎熬、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此时似找到了宣泄口,于是瞬间化作更加汹涌的洪流,放声大哭起来。
她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袍,边哭边倾诉着多日来积蓄的恐惧和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是语无伦次:
“……父……父亲他……关……关着我……谁……都……不许见……
还罚我……抄……抄经……我手都抄……抄肿了……也不许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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