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的书房门在身后无声闭拢,顷刻隔绝了外面清冷的月色和微弱的虫鸣。
书房内华灯烛映,博古架上陈列的古玩玉器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桌案正对面墙上悬挂的山岳青松图在闪耀的烛火中忽明忽暗,此时显得反不是庄严而是肃杀。
弥漫在空气里上等沉香的味道,此刻却沉重得令人窒息。
高禀义径直走到巨大的紫檀书案后,背对着高黎宁,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高黎宁立在书房中央,距离书案尚有几步之遥。她不敢再向前,低着头,盯着自己绣鞋上镶嵌的珍珠,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书房内巨大的空间和死一般的寂静,将她的恐惧和不安无限放大。
父亲会如何处置她?家法?禁足?还是……她不敢想。
然而,在这灭顶的恐惧之中,一个更隐秘、更不合时宜的念头,却如同水底的暗草,顽强地冒了出来——
宗郎!这个带给她极致欢愉又将她推入此刻深渊的男人……
父亲是如何看待他的?若……若父亲能认可他……
若她向父亲承认了他们的事情,父亲会否接受?
如果父亲不反对,或者说,如果父亲对他的态度不似他说的那样糟糕,是否今日,就能让她多日来倍受折磨的心从此释放?
是否……是否就能……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可是她不敢,也没勇气主动去试探父亲的底线。
“说说吧,今日到底去了哪里?”高禀义强压着心底的疑惑与怒火,背对着女儿问道。
“……”高黎宁望着父亲的背影,思忖着心底的想法,一时不敢决定能不能说。
“听说你近来跟那个归义王刘宗来往甚密,不知你跟他是如何来往的?”高禀义慢慢转过身,边说边向她走过来,直到父女俩间无二人。
他略欠身向前盯着女儿的眼睛,不给她一丝寻找答案的机会,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
“刘宗碰你了?”
几个字,字字清晰,却如惊雷炸响。
高黎宁浑身剧震,之前脸上还没恢复的血色瞬间褪尽,小脸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心乱如麻堵塞了胸腔令她几乎窒息。
“父亲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的?是暗卫?父亲让暗卫跟踪我?还是暗查宗郎?
或者是跟着我的谁?是我的人吃里扒外,背地里出卖主子?”
她脑中虽有片刻空白,很快就有一个念头开始在脑袋里疯狂尖叫:
“无论如何都不能认!绝不能认!宗郎曾反复叮嘱过的,一旦暴露,不仅我完了,他也会万劫不复!
我死也不能连累他!”
“父……父亲!”高黎宁后退一步,躲开父亲逼视自己的目光,声音已发颤还带着哭腔,却用尽全身力气拔高了音调,试图用惊愕和委屈掩盖那深入骨髓的心虚,
“您……您在说什么呀?女儿听不懂!女儿冤枉!”她猛地摇头,鬓边的珠钗步摇一阵急晃,碰撞出清脆又慌乱的声响,
“女儿是去了归义王府,可女儿……只是去与归义王殿下品鉴诗文。
我跟他……女儿跟归义王之间,从来就是雅趣之交。
殿下是陛下亲封的归义王,女儿仰慕其才华,以文会友,何错之有?
父亲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就……
就跟着那些人污蔑女儿清誉!”
“品鉴诗文?”高禀义的鼻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山倾倒,瞬间又将高黎宁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的威压,几乎让她腿软欲跪。
“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品鉴诗文,品到亥时不散?
宁儿,你当为父瞎吗?你当你爹这几十年是白活的吗?”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
“去照照镜子,你眉梢眼角这股子浪荡春情,你颈子上欲盖弥彰的脂粉!还要为父说得更明白吗?!”
“我没有!”高黎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眼泪瞬间决堤,顺着惨白的脸颊滚滚而下。她语无伦次地坚持着,声音尖利而破碎:
“父亲您不能凭空污蔑女儿!女儿……今日只是与殿下谈论得兴起,忘了时辰!
殿下……殿下他光明磊落,书房里还有他亲手誊抄的《兰亭集序》墨宝未干!
我们清清白白,从正门迎进送出,阖府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您……您怎能如此想女儿!如此想归义王!”她搬出了梁靖安教给她的“铁证”!
那光明正大的正门进出,那“谈诗论文”的串供幌子,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光明磊落?清清白白?”高禀义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洞悉一切的鄙夷和深深的失望,
“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清清白白!”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如同惊雷在高黎宁耳边炸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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