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的手没有抖。
他将那本黑色日记本缓缓浸入玻璃皿中,液体无色透明,泛着微弱的油光,像一层凝固的呼吸。
这是他从归墟残卷里破译出的“显影剂”——以硝石、骨灰与褪色墨水调制,专为捕捉“意识残留书写”而生。
传说中,那些被抹去的记忆、被窃取的身份、被篡改的意志,都会在它面前显形。
纸面接触液体的瞬间,嗤的一声轻响,仿佛有谁在低语。
暗红的纹路自扉页蔓延而出,如血管般迅速爬满整页。
它们交织、缠绕、勾连成形——一张人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紧抿。
是顾尘的脸。
但他左眼的位置,只有一片空洞。
没有眼球,没有眼眶,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凹陷,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剜去后,连痕迹都不愿留下。
顾尘盯着那张脸,喉咙发紧。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形象。
三年前殡仪馆的监控录像里,那人站在停尸柜之间,左脸避光,右脸映着冷白灯光;去年地铁隧道案的红外热成像上,也有同样的身影,悄然穿行于列车缝隙之间,始终侧身而行,仿佛惧怕被完整记录。
“原来不是模仿。”他声音很轻,几乎被心跳盖过,“它是真的——是我被切下来的一部分。”
吴悦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平板,调出了七起关联案件的监控截图。
每一帧里,那个“顾尘”都以相同的方式隐匿左眼,像在回避某种检测,又像在遵守某种规则。
“你……有印象吗?”她问,“任何关于失去记忆、手术、昏迷的经历?”
顾尘摇头。
他的记忆清晰得可怕,从小到大,每一道伤疤都有来处。
可正因如此,才更令人不安——如果他从未真正“丢失”过什么,那这一部分又是如何被剥离的?
他想起日记本上的字:“我知道你在读,所以我先写了你。”
不是预知,是书写。
一种更高维度的操控,用他的行为作为墨水,用他的记忆作为纸张,构建出一个逆向的叙事链。
他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实则每一步都在完成对方早已写好的段落。
而现在,时间正逼近3:42。
怀表仍在震颤,倒计时已跳至03:40:00,分秒不差。
他知道那不是计时器,是同步装置——某种跨越意识层面的共振节点。
每一次“同步”,都会有一段新的“书写”降临,而这次,他不想再做读者。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三本笔记,又从抽屉深处翻出几张手写草稿。
这些都是他多年破案的积累,线索、推演、心理画像,全是他思维的延伸。
他将它们撕碎,一片不留。
然后是那本日记。
他抽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刹那,没有犹豫。
皮质封面卷曲焦黑,墨迹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最后一页上那句“如果你的记忆是假的,你的选择还属于你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火光映在他瞳孔里,一闪即灭。
接着,他打开保险盒,取出一块水晶碎片——那是上次案件中从“叙事锚点”装置里抢出的残骸,据说是意识投射的媒介。
他用铁杵碾成粉末,混入墨水瓶中,搅拌均匀。
笔尖蘸墨,他却没用右手。
他换左手,反写。
字迹歪斜、生涩,像是初学者的涂鸦,但每一个转折都刻意规避了习惯性运笔轨迹。
这不是他的笔迹,也不是任何已知书写系统的表达方式。
它只存在一瞬间,只为对抗那一场早已设定好的“回应”。
纸上只有一句话:
我不回应你,所以我存在。
他没有落款,没有编号,甚至没有抬头。
写完后,立即将纸张折好,封入牛皮信封,封口压紧。
转身走向警局地下档案库。
那里有一台老旧的回收箱,标记为“已销毁文件暂存”,实则无人管理,也不接入数字系统。
它是信息流的盲区,是数据世界的坟场。
他将信封投入其中,听着它坠入深处的轻微闷响。
3:42。
整座城市灯光忽明忽暗,如同集体屏息。
街角路灯闪烁三次,变电站发出低频嗡鸣,连手机信号都短暂中断。
但这一次,监控系统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身影。
没有“他”出现在殡仪馆,没有“他”站在天桥尽头,没有左眼避光的轮廓。
一切安静。
直到五分钟后,档案库的回收箱自动弹开,内部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市局内网弹出一条匿名日志更新,标题冰冷而精确:
《第43号状态变更》
内容仅一行:
容器抵抗成功,叙事链断裂。启动B方案:让‘她’成为新的笔。
吴悦看到这条消息时,正坐在终端前调取权限日志。
她指尖冰凉,迅速翻查最近七十二小时的访问记录。
她的个人心理评估档案,在两小时前被调阅过一次——IP匿名,权限层级极高,操作者身份不可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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