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李逸飞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像被岁月磨钝的砂纸,沙沙地蹭过耳膜:“老婆,我好久没吃你包的饺子了。”
我困得眼皮打架,还是答:“可以啊,明天买饺皮和肉。”
灯一关,他却翻身压上来,“我还不想睡。”
我推他:“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
“才五十出头,”他含住我的话,“生理需求也是需求。”
唇齿相碰,像两片老茶叶在滚水里重新舒展。激情退潮后,我们并肩站在浴室的花洒下,热水冲走了汗,却冲不走忽然涌上的恍惚——仿佛这一夜把三十年婚姻又温习了一遍。
五点半,我起床。锅里的稀饭咕嘟咕嘟冒泡,包子在蒸笼里排队,像三个等着发号施令的小胖子。
“奶奶,怎么又是稀饭包子?”三胞胎齐声控诉。
我笑着哄:“晚上包饺子,早上将就。”
他们撅嘴,却还是乖乖背书包。门一关,屋子空了,我的心却莫名跳得急——好像有什么大事踩着今天的阳光往家里闯。
我提着菜篮出门。肉馅、饺皮、一把滴水的空心菜,都是寻常日子的重量。回来时,门口多了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和一双细高跟。
客厅里,李逸飞端坐在主位,对面坐着两老一少,像一幅突然摆正的油画。我女儿李警婷站在中间,手指绞着衣角,像小时候偷吃糖被当场捉包。
我愣在原地,菜叶上的水珠砸在脚背。
“妈,”警婷舔了舔嘴唇,“这是乔星辰,我……男朋友。叔叔阿姨今天来……提亲。”
乔星辰站起来,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把阳光挡去大半。他鞠躬,声音清朗:“阿姨好,叔叔好。”
他身后那对夫妇跟着起身,手里提着礼盒:燕窝、阿胶、中老年高钙奶粉,堆在茶几上像一座小山。
我大脑空白,耳膜嗡嗡。警婷从没提过“男朋友”三个字,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提亲?
李逸飞倒茶,手势稳得像在拆炸弹。他冲我抬抬下巴:“若瑶,坐。”
我坐下,裙摆沾到肉馅的油星,黏糊糊的,像此刻说不出的心绪。
乔母率先发话,声音宛若黄莺出谷般婉转,却又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干脆利落:“我们家星辰和警婷相识多年,感情可谓稳如泰山。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能早日将这桩喜事敲定下来,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多年?”我紧紧攥住围裙,仿佛那是我最后的依靠。自从警婷从医学院毕业,在省城当上医生后,便很少回家居住,也甚少提及她在外面是否有男朋友一事。此刻,乔家人突然登门提亲,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乔星辰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张照片:迪士尼绚烂的烟花、洱海边浪漫的骑行、医院值班室里偷吃的外卖……照片中的警婷笑靥如花,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那眼角的弧度是如此陌生,仿佛我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阿姨,”他看向我,“警婷说您最爱包韭菜猪肉饺,我特地跟师傅学了,今天想露一手,可以吗?”
一句话把我钉在原地。原来昨晚李逸飞撒娇要吃饺子,是警婷提前透的风。父女俩合起伙来把我蒙在鼓里。
厨房里,乔星辰挽起衬衫袖子,手指修长,擀皮的动作却笨拙。警婷在旁边调馅,偷偷往我碗里递了一筷子:“妈,尝尝咸淡。”
韭菜的辛香冲上来,熏得我眼眶发热。
客厅里,李逸飞和乔父已经聊到彩礼、婚宴、学区房。乔父说:“亲家,我们出首付,小两口自己还贷,名字写俩孩子。”
李逸飞点头:“我们不图钱,就图孩子幸福。”
我端着饺子皮出来,听见这句,忽然就释怀了——原来婚姻不是饺子,皮破了还能再擀一张;幸福是馅,调好了,哪怕皮厚点也能香。
下锅时,水咕嘟咕嘟冒泡,像凌晨浴室的花洒。乔星辰站在我旁边,小声说:“阿姨,警婷怕您生气,一直没敢说。其实……她第一次带我回家吃饺子,我就认定她了。”
我翻着锅铲,热气糊了眼:“认定什么?”
“认定以后每年冬至,我都想吃到您包的饺子。”
一句话,把我三十年主妇的辛酸与骄傲全煮进了那锅沸水里。
饺子出锅,三胞胎放学回来,围着乔星辰叫“姑父”。警婷脸红到耳根。
李逸飞开了瓶黄酒,给乔父斟满:“亲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低头咬了一口饺子,韭菜的辣、猪肉的鲜、还有一点点泪水的咸,混在一起,竟比任何一次都好吃。
窗外,夕阳把小区花坛染成橘红。我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李逸飞第一次上门,也是提着两斤肉馅、一袋饺皮,对我爸说:“叔,我想吃若瑶包的饺子,吃一辈子。”
如今,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一半,而新的“一辈子”正从厨房那口铁锅开始翻滚。
我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递到警婷嘴边:“慢点,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