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只能苦笑:“小姐,很抱歉。”
“道歉就不必了,”埃维莉娜抬眼,目光掠过劳博仍在咀嚼的腮帮,像在看一只刚被驯服却随时会咬人的幼狼,“改天,让他亲口向我道歉——用男人一点的方式。”
说完,她留下最后一记意味深长的微笑,裙摆旋成一朵暗红的玫瑰,转身融进大厅之中。
一直等到她离开,劳博这才抹了抹嘴角,嘟囔道:“她说‘男人一点的方式’,是要我挨她一拳还是请她喝酒?”
安特叹了口气,把香槟杯塞进他手里:“先把你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再决定挨揍还是买单。”
劳博刚要张嘴,耳廓却先于舌尖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女音,
那声音像碎冰落进银盘,在嘈杂的管弦里依旧锋利。
劳博下颌一紧,目光循声穿过层层香肩与羽扇,最终钉在二十米外:一圈贵族小姐围成半弧,裙摆如孔雀开屏,中心那道纤细背影却让他呼吸骤停。
安特顺着劳博的视线望去,眉心立刻拧成死结:“她也来了……”
雷微娜·德维罗正站在那群莺燕中央,指尖捏着半杯琥珀色的香槟。
“狗屎!”
安特的喉结滚动,悔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早知如此,他宁可陪劳博在事务所啃冷面包也不会来这里。
劳博:“看看去?”
话是问句,脚步却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径直向那群香雾撞去。
“唉……真踏马,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安特低声咕哝一句,压下叹息,拨开人群,硬着头皮和劳博一同朝最艳的漩涡游去。
“诸位,”群艳之中,雷微娜的声音不高,但清脆得足以让周围半圈耳坠同时静止,“让别人以为自己聪明,其实最简单不过——先否定,再编造。”
她抬眼,目光掠过一张张涂着精致胭脂的面孔,唇角弯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无论对方说什么,只需轻轻‘不’一声,接着抛出一段自己杜撰的理论——别太离谱,最好夹两三个生僻或者自己刚刚编造的术语,再配上一副‘这方面我是专业的’的表情。”
她抿了半口酒,
“于是,”杯沿轻碰,发出叮的一声,“小聪明便与智慧混为一谈。”
她微微倾身,让酒液在杯中晃出一道琥珀色的弧光,像故意展示给众人看:“毕竟……”她轻笑,“多数人未曾亲见矿脉,却愿把闪光的那块玻璃当钻石——尤其当有人以十二分笃定,把它举到他们眼前时。”
阴影沿着杯沿而下,她收住笑意:“只要说话者表现得足够笃定,听众就容易放弃追问与核实,把未经检验的巧言误信为深刻洞见。”
说罢,她垂睫,指尖在杯脚敲了两下,为这场即兴演说按下休止键。
“德维罗小姐,”一名贵族小姐说道,“这套聪明理论是不是属于你自己杜撰的呢?”
声音柔软,却在尾音处收出一枚细针,仿佛只是随意求证,却连针尖都淬了毒。
周围几个贵族小姐脸上都带着同样温雅的笑。
贵族小姐之间的攀比是一场没有硝烟却更残酷的战争。她们用羽毛扇的弧度、裙撑的层数、香水的尾调来丈量彼此的地位;用谁的请柬先到、谁的舞伴最耀眼、谁的珠宝最早上报,来判定胜负。
倘若雷微娜只是某个无名小户,她们大可把她当作壁画背景,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
毕竟,真正的狩猎场里,猎物也要讲资格。
可偏偏雷维娜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儿,就把原本该落在她们身上的灯光统统吸走。
平日里被她们反复咀嚼、炫耀、幻想的“完美男人”,目光却都盯在雷维娜的身上,她甚至没开口,便已经成为了这些名媛中的主角。
于是,雷微娜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最**裸的挑衅。她的沉默是傲慢,她的微笑是嘲讽。
她们心底恨不得把雷微娜的脸刮花,再把她扔进最脏的地方伺候最多的男人,可面上仍要维持最优雅的弧度,用最轻柔的声音、最得体的措辞,把刀子裹在绸缎里递出去。
正如艾薇所说的,我们更文明了,也更虚伪了。
雷微娜什么也没说。
她只轻轻侧了侧头,唇角随之扬起,笑意不深、不傲,甚至不带一丝讽刺,却足够让所有人明白:她听见了,却懒得施舍哪怕一粒尘埃的回应。
“德微罗小姐,”那位贵族小姐追问道,“您方才说‘否定即聪明’,若这理论出自您手,是否也算一种自我否定呢?”
“嗯,你很聪明。”
“聪明”二字被雷微娜咬的极重,音质不高,却足够让空气骤然降温。周围一些心思灵敏的人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嘴角立刻勾起一抹会心的弧度。
那位贵族小姐仍保持着优雅的站姿,红唇维持着方才那抹得意。她听见四周的轻笑,却没能分辨出笑意的方向。她甚至以为那是自己言辞犀利的胜利回响。
于是,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睫毛扑闪,像是在等待更多掌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