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懂事"纺成线,穿透你的骨缝,扭曲你的关节。
瞧瞧,现在你跳得多完美啊——
一边跳,一边用缝死的嘴巴,唱着爸爸妈妈最爱听的《乖小孩进行曲》。
「人偶师」,第一幕,第一场。
……
「英雄」不过是垃圾一样的幻想。
他们的存在对于如今的世界是可笑的。
曾经有个浑身邋遢,嗜酒如命的男人嗤笑着对我说。
十多年前,他因幼时的玩世不恭而被捕入狱,同时被家里的人断绝了关系,出狱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
而我是他弟弟的孩子。他从亲缘上是我的叔叔。
我的父母因为车祸死亡,爷爷奶奶也早就不在了。
“那两个老东西肯定是被我气死的。”
叔叔在酒后常常这样捂着脸喃喃自语,指缝间漏出浑浊的、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
但下一秒,他又会猛地抬起头,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一种似是病态的得意,仿佛这是他为数不多值得“骄傲”的成就。
笑声在空荡破败的屋子里撞来撞去,最后都落在我身上,沉甸甸的。
而我则是默不作声,微笑着给他倒酒,看着他一杯一杯接着喝。
“……真恶心啊,这副笑容,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憨厚老实的家伙吗?”
他忽然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被什么极脏的东西刺到了,“呸”地朝我吐了口唾沫。
恶心吗……
我当时没有去管衣襟上的污秽,我只是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颊。
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维持已经有些酸痛麻木,皮肤冰冷得像块石头。
他说的一点没错。
在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第一次被嘲笑“没爹没妈的野孩子”,第一次被叔叔揪着衣襟怒视时,我就开始了这项工程。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站在唯一那面布满裂纹、水银剥落的旧镜子前,对着里面那个不言苟笑,眼神淡漠的影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嘴角上扬多少度看起来最无害?
眼睛弯到什么程度显得最温顺?
牙齿露几颗才显得既真诚又不蠢?
为了不被‘讨厌’,
为了不被‘抛弃’,
因为我是‘异类’。
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只有一个坐过牢,成天污言秽语,骂骂咧咧的‘叔叔’。
老师们偶尔流露的怜悯目光,同学们背后压低声音的嘲笑和议论,都让我如芒在背。
我只能用更完美的笑容去回应,用更恭顺的态度去完成值日,用不上不下的成绩去证明我的“无害”,“值得存在”,以及“不出风头”。
我的笑容,是隔绝所有探究目光的城墙,也是麻痹我自己的毒药。
它无关憨厚,无关老实,它只是生存的本能,是现实中开出的畸形而坚韧的花。
在这个世界,「英雄」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在我由于成绩进步,从老师那里得到一个奥特曼的塑料玩具作为奖赏时,他从欢喜的我手中一把夺过,将其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不准把这种垃圾带回来!英雄什么的,不过是**!”
他如此怒吼,随后扬起了粗糙的巴掌。可预想中的掌掴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那时候突然想起来,叔叔他其实从来没打过我。
而第一回,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痛苦。
“…………啧。”
陈列捂住脸从桌子上撑起身体,揉着额角压出的红印。
“还好吗?”一个冷冽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陈列有些迟钝地转头,看到夜凝不知何时站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正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放在堆满文件的桌角。
他看着自己,微微皱眉,猩红色的眼中带着关切。
“吓我一跳,夜哥你走路没声音吗?”
陈列伸手去拿咖啡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那真实的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是你睡太死了。”夜凝说,“没休息好吧,看你刚才的样子,做噩梦了吗?”
“没有……只是梦到了一些让人怀念往事,谈不上什么噩梦。”
微微抿了一口,咖啡的醇香驱散了梦中残留的秽气,让精神为之一振。
陈列长出一口气。他嘴角牵动,下意识地又想扯出那个习惯性的、表示无碍的回应表情。
可不知怎么的,那笑容最终没能成功展开,只化作一个略显尴尬的、半途而废的嘴角抽动。
夜凝都看在眼里。
“报告我帮你批完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将一个蓝色文件夹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推到陈列面前,
“行政部长的改进提案资料我也帮你核过重点,你抽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交给我和希儿她们就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牢大,难得你还愿意给我这个苦逼的打工仔批假期。”陈列站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话说你们忙的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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