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枭雄 第134章 吃进肚里的吐出来

登州，靖王府。气氛沉凝如铁。

卢俊义将丁志文飞鸽传回的密报呈上，杨靖展开细阅。烛火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沉静的寒潭。当看到李纲那句“甘愿背负骂名”、“虽九死而不能报”时，他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可惜了……”一声轻叹，如同深秋的落叶飘零在寂静的书房内。杨靖背负双手，缓步踱至巨大的海图前，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万里波涛，落在汴梁城那个风烛残年的身影上。“李老相国这一生清誉……一辈子啊，为了老赵家那对不成器的父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唉！这次，怕是真的要把命……也搭进去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对纯粹人格的惋惜，但也仅此而已。个人的悲剧，在宏大的棋局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霍然转身，眼神已恢复冰封般的锐利与果决，声音斩钉截铁：“雅楠，按我们原定的计划方案，执行！”

侍立一旁的温雅楠（注：原文为温亚楠，此处统一为温雅楠）眼中精光一闪，躬身应道：“是，王爷！王爷高瞻远瞩，早已洞悉全局，算无遗策，学生……五体投地！” 这记马屁拍得又快又准，带着她特有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杨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呵，你也学会这一套虚头巴脑的了？少来！” 虽是责备，语气却并无多少怒意。

“王爷明鉴，学生句句肺腑！” 温雅楠嘴角微翘，立刻转入正题，“只是，卢长史方才提醒得极是。”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卢俊义。

卢俊义沉稳地接口，声音带着金石之质：“王爷，李纲许诺的那一百万贯准备金，不过是杯水车薪，填那裕民钱庄的窟窿，差得远！依卑职看，最少要三百万贯！而且，必须让他们把吃到肚子里的吐出来！这钱，不能只是户部税银，必须让赵家父子从他们的内帑里狠狠出血！”

杨靖微微颔首，眼神冰冷：“卢长史所言极是。告诉他们，我们不管这两百万贯从哪里出！是砸锅卖铁还是刮地三尺！从接收裕民烂摊子之日起，三日内，三百万贯必须足额、一个子儿不少地到位！否则……”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后果，让他们自己去掂量！”

“卑职明白！” 温雅楠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她雷厉风行，接到命令的当天，便登上了沿郑济运河直通汴梁的快船，一路乘风破浪，疾驰而去。

还是在丁府那间熟悉的静室，气氛却比上次更加凝重。仅仅两天时间，李纲仿佛又被抽走了十年寿元，脸上死灰之气更浓，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温雅楠和丁志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温雅楠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将杨靖的条件——尤其是追加两百万贯、三日内必须到位的死命令——清晰地抛了出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出乎意料！李纲听完，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意思！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温雅楠，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好！就依王爷所言！三百万贯！三日内，必当如数奉上！”

温雅楠和丁志文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禁不住心头剧震，互相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这老头……是彻底豁出去了！连挣扎都放弃了？

丁志文忍不住开口提醒，语气带着几分不忍和谨慎：“老丞相……兹事体大，您……还请三思。两位圣上……向来对内帑……嗯……极为重视。” 他尽量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对父子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只进不出！

温雅楠则直接得多，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老丞相，丁大人所言极是。丑话说在前头，一旦我们开始接收并启动善后程序，这三百万贯若不能准时足额到位……届时引发的连锁反应和恐慌，恐怕会比现在猛烈十倍！局面……将彻底失控！再难收拾！” 她这是在施加最后的压力，也是在给李纲敲警钟。

李纲枯槁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惨淡、又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笑容，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虚妄。他没有看丁志文的委婉，也没有回应温雅楠的威胁，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一字一顿，如同誓言：

“两位……放心！也请……转告靖亲王殿下，请他……放心！”

他枯瘦的手指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

“此事……我李纲……能做主！三日！三百万贯！必到！”

看着李纲那决绝到近乎疯狂的神情，温雅楠和丁志文心中同时掠过一丝寒意。这老头，怕是要用命去逼宫了！两人心中瞬间闪过同一个念头：为了这样一对只知搜刮、吝啬至极的皇帝父子，把自己逼到如此绝境，值得吗？他们爷俩配吗？爱球（谁）当皇帝，不都需要官员做事？真要失败了，被砍头的也是姓赵的，新朝还得拉拢我们这些办事的！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温雅楠立刻收敛心神，脸上恢复精明干练的神色：“好！老丞相快人快语，魄力非凡！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请您尽快拟好交接文书，列明所有条款与条件。我们三方签字画押，钱一到账，昌隆社即刻启动，接管裕民钱庄所有善后事宜！”

李纲艰难地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丁志文下意识想去搀扶，却被他轻轻摆手阻止。他看着温雅楠，那惨淡的笑容里竟带着一丝奇异的赞赏：“温典史……真是……雷厉风行！老夫……佩服！我这就回府……连夜起草文书！明日……此时，老夫携文书与……三百万贯……一同前来！一切……就拜托靖王了！”

说罢，李纲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那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一去不返的悲壮。丁志文和温雅楠不敢怠慢，连忙跟上去相送，看着他登上那顶同样寒酸的小轿，消失在汴梁城沉沉的暮色之中。

静室重归寂静。温雅楠走到窗边，望着李纲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这老头……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啊。”

丁志文沉重地点点头：“明日……怕是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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