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聚义厅,檐角的晨露还凝着未散的寒气,山门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戴宗与马灵一前一后跨进门来,前者腰间的神行甲马还带着半湿的露水,后者背上的包袱沾着淮西山地的红泥,两人脸上都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唯有眼神亮得惊人。
王伦正对着沙盘推演济州防务,见二人进来,忙推开案上的竹筹:“一路辛苦了,先喝碗热粥暖暖身子。”说着便让守在一旁的小喽啰端来两大碗粳米粥,上面还撒了把翠绿的荠菜。
戴宗也不客气,呼噜噜喝下半碗,抹了把嘴道:“哥哥,田虎在河北沁源已聚了近三千人,多是去年遭了蝗灾的农户,还有些被官府逼反的驿卒。那厮原是个猎户出身,空有一身蛮力,却没什么章程,就靠抢了县城西仓的粮撑着。如今仓里的粮见底了,手下的人已开始偷偷往周边富户家里摸,闹得四邻不安。”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小弟趁夜摸进他山寨外围画的地形图,那三座山看着险峻,实则水源就一处,若断了水,不出三日就得乱。”
马灵放下粥碗,接过话头:“淮西的王庆更有意思。他占了房山七八个溶洞,洞洞相连,官军剿了三次都扑了空。手下三百多人,多是发配的囚徒和被都监逼死家人的庄户,个个狠得像狼。此人看着粗豪,心思却细——专劫往东京运粮的官船,抢来的粮食一半分弟兄,一半藏进溶洞深处;还在山坳里开了个铁匠铺,自己打造刀枪,只是缺好铁料,打出来的刀看着寒光闪闪,实则砍不了三两下就卷刃。”
王伦指尖在沙盘边缘轻叩:“他二人都还没敢扯反旗?”
“没呢。”戴宗笑道,“田虎只敢自称‘沁源都总领’,王庆更逗,对外只说自己是‘房山头领’的头,都怕把官军的主力招来。”
“倒是懂得藏锋。”王伦嘴角微扬,转向马灵,“方腊那边如何?”
马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方腊不同。小弟扮成香客混进青溪的明教分坛,见他在当地设了三十六个坛口,每个坛口都有‘掌坛’领着,白日教百姓纺布种桑,夜里就聚在祠堂里讲经,说‘官家昏聩,官吏如狼,唯有明王出世才能救万民’。教众里有农夫、有工匠,甚至还有几个县衙的小吏,个个听他号令,说让往东不敢往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小弟趁夜摸进他的后山,见山坳里藏着数百副甲胄,还有十几架云梯,匠人们正连夜赶造投石机,看那样子,是真要动真格的。”
王伦沉默片刻,取过案上的狼毫,在素绢上重重写下一个“联”字,墨汁晕开,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墨梅。
恰在此时,吴用掀帘而入,一眼瞥见那字,顿时抚掌笑道:“哥哥这字,可比往日多了三分杀伐气。看来是已有定计了?”
“正是。”王伦将笔搁在笔山上,“田虎缺粮,王庆缺械,方腊虽粮草兵器不缺,却缺个能牵制朝廷兵力的强援。这三方与咱们,虽道不同,却有着同一个对头——朝廷。若能联起手来,便是四方呼应,朝廷再想各个击破,就得掂量掂量了。”
吴用点头道:“哥哥所言极是。只是这三方心思各异,怕是不易说动。”
“人心皆是肉长,更有趋利避害的本性。”王伦目光扫过戴宗与马灵,“戴宗,你再跑一趟河北,带二十石新米去见田虎。告诉他,梁山与他同受官府欺压,愿结为唇齿。若肯结盟,将来他缺粮,梁山可借;他要打官府粮仓,梁山可送官军布防图。但有一条,不许再动百姓分毫,否则盟约作罢。”
戴宗将粥碗一推,起身便要走:“小弟这就去备粮!”
“且慢。”王伦叫住他,“田虎是粗人,你不妨说得直白些——‘单打独斗,迟早是官府砧板上的肉;抱成团,才能在这乱世里多喘几口气’。”
戴宗咧嘴一笑:“这话实在,他准能听懂!”
王伦又转向马灵:“你去淮西见王庆,带十柄咱们新造的梁山刀,再备两副铁甲。跟他说,梁山敬他是条汉子,知道他缺好铁,往后山东的铁料,咱们按市价的七成给他,条件是他得护住淮西到济州的商路,咱们商队过他地界,不能少一根毫毛。”
马灵拱手道:“王庆最看重实在好处,带刀甲去正合他意。小弟定会跟他说清楚,这是互惠互利的买卖。”
最后,王伦看向吴用:“军师,还得劳你亲去江南一趟。方腊势大,又有教义笼络人心,寻常礼物入不了他的眼。你带五十石上等海盐,说‘明教要成大事,盐铁为急,梁山近海,可常年供盐,换你江南的丝绸、药材’。不必提‘结盟’二字,只问他‘若将来朝廷派兵围剿任何一方,其余几家是否愿出手相助’,探探他的底。”
吴用眼中一亮:“妙!盐乃民生之必需,官府专营,江南盐价高昂,五十石海盐足显诚意,又不至于露怯。方腊要笼络教众,断少不了盐,这礼送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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