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二刻刚过,白氏已携周妈妈登门。
肖玉凤命人奉了雨前龙井,待茶烟袅袅升起,便挥退左右侍立的仆妇,独留二人在花厅对坐。
白氏端起茶盏却未沾唇,开门见山便问:“陈夫人是个通透人,老身也不绕弯子了。陈家打算何时前往苏府下聘?”
肖玉凤执帕拭了拭唇角,浅笑道:“老夫人莫不是糊涂了,竟说些梦话?妾身何时与您议过两家结亲的事?”
白氏猛地将茶盏顿在案上,青瓷与红木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陈夫人这是要做那无耻小人?你家三郎陈季风莽撞闯入我家傲霜的厢房,已窥见她身子,难道想赖账不成?”
肖玉凤嗤笑一声,帕子落在膝头:“昨日那封笺纸妾身已交与苏二夫人,想来老夫人也见过了。那字迹难道不是苏小姐亲笔?为了诱我儿入局,竟使出这等龌龊伎俩,还妄想做我陈府正头娘子?那是断断不能的。若说给风儿做个妾室,倒还勉强使得。”
白氏气得鬓边金簪乱颤:“陈夫人休要血口喷人!那字迹老身仔细瞧过,绝非我家傲霜所书!指不定霜儿也是遭人算计,凭我儿的官阶,霜儿的容貌,难道寻不到比令郎更好的人家?还用得着耍这等下作手段?”
肖玉凤慢条斯理拨着茶沫:“自三月上巳节庙会上,苏小姐撞见风儿后,便三天两头借故往陈府跑。次次打着探望婉蓉与她孩儿的幌子,实则想与犬子偶遇。还曾说过要去盛儒书院找风儿。婉蓉明里暗里劝过多少回,说风儿早已与温家小姐定下婚约,让她莫要总往陈府跑。可苏小姐偏装傻充愣,全不顾长姐规劝,执意往园子里凑。”
白氏听着听着,眉头早已蹙成个川字,指着肖玉凤的手不住颤抖:“陈夫人好一张利嘴!三月上巳节?彼时霜儿正随我在灵湘寺礼佛进香,何曾踏过半步庙会?婉蓉既已嫁与你家大郎,傲霜身为妹妹,多年未见姐姐,前来探望又有何错?偏你将她探望长姐说成来看望你家三郎?莫不是你那好儿媳与你串通一气,编出这等谎话来糟践我苏家二房姑娘清誉!”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却添了几分冷厉:“纵是二房不比长房与你陈府亲厚,也容不得你这般信口雌黄。傲霜自小养在我膝下,读的是《女诫》《内则》,行的是大家闺秀的规矩,何曾有过半分逾矩?倒是你家三郎,既与温家有婚约,却擅闯客栈厢房,至我孙女名声受损,此等行径,传出去也不怕折损陈家门楣!”
肖玉凤冷冷盯着白氏,眸中不见半分温度:“苏老夫人,我陈府素来将苏府视作姻亲,故而出了那桩事后,我便将苏小姐的信笺直接交予了苏二夫人,并未以此为把柄要挟。孰是孰非,咱们心中自有丘壑。三月三上巳节苏小姐究竟在何处,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那日苏府两位小公子撞翻老妇香囊摊,本欲扬长而去,幸得我家二郎出言阻拦,才赔了银两了事。彼时人潮涌动,苏大人虽新调入京,想必也有人认得苏小姐与两位小公子的。”
白氏闻言顿时语塞,脸色铁青。
肖玉凤续道:“妾身说这些,并非要与老夫人论苏小姐短长,只是想明言,我陈府从未想过与苏府结怨。但老夫人若想仗势压人,逼我儿允婚,娶苏小姐为正妻,那是断断不能的。我家老爷虽不及令郎得圣上器重,亦是圣上亲封的四品官员,断容不得旁人欺压折辱。”
白氏脸上的厉色倏地褪去,忽抬手拭泪,声音也带上几分哽咽:“老身今日厚着脸皮登门,原是真心想与陈府再结秦晋之好。只我这老婆子一向嘴笨,心里又着急,这才让陈夫人会错了意,是我的不是。可事已至此,总该有个了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霜儿那丫头走上绝路吧。”
肖玉凤看着白氏这般模样,眼神冷意未减,语气却稍缓:“苏老夫人言重了,谁也不愿见姑娘家走上绝路。只是婚姻大事,关乎两府颜面,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前,我儿与温家小姐早有婚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断难更改。若说解决之法,倒也不是没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白氏脸上,“有两个法子,只看苏老夫人选哪个。其一,若苏小姐爱慕我儿季风,一心想入陈府,我陈府可允她入府为贵妾,虽不比正妻尊荣,却也能保她一世安稳,日后生下子女,也能按规矩分得财物;其二,便是咱们两府守口如瓶,全当未曾有过此事。想必客栈那里,苏二夫人已然打点过了,这事你我两府不说,又有何人知晓?往后苏小姐嫁与何人,我都替她欢喜。老夫人以为如何?”
白氏心中暗松一口气,肖玉凤这话正合她意。傲霜既做不了陈府正妻之位,能有个遮掩过去的法子,另作打算也是好的。只是她面上依旧带着几分迟疑,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忧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不确定:“陈夫人说的是,能这般了断自然是好。只是…… 此事当真能瞒得滴水不漏?那客栈的人虽经老二媳妇打点过,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人拿住把柄?再者,那日陈三郎闯的是客栈厢房,周围虽无多少人,可保不齐有哪个眼尖的看了去,万一传扬开来,霜儿这丫头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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