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上的针脚,那细密的纹路里仿佛还残留着林小婉刺绣时的温度。龙涎草的搏动愈发清晰,像是在回应她加快的心跳,隔着三层棉布与温润的玉盒,那微弱的震颤仍能穿透布料,顺着掌心的脉络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有株嫩芽正从心口破土而出。
她想起去年在黑风崖采七叶一枝花时,指尖被毒蛇咬出的血洞还在渗着黑血,怀里的药草却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叶片上的露珠簌簌滚落,竟在她手背上聚成小小的水洼。后来才知道,那是七叶一枝花天性克毒,在以自身灵气为她逼毒。此刻龙涎草的颤动虽不似那般急切,却带着更绵长的暖意,像是在说 "别急,我们到家了"。
暮色已经漫过溪涧,将对岸的竹林染成浓墨色。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里,苏瑶忽然听出了不同的调子 —— 那不是单纯的风声,倒像是无数片叶子在低声絮语。她想起师父说过,山间草木皆有灵性,春生夏长时的欢歌,秋收冬藏时的私语,都藏在风里。此刻晚风裹着龙涎草的清苦气息掠过耳畔,竟真的像有细碎的话语钻进心里:"王阿婆的咳嗽该好了张大叔的药引齐了 孩子们在等你呢"。
脚下的石板路渐渐染上月光,亮得能看清石缝里钻出的青苔。苏瑶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被月神拉得颀长,裙摆的褶皱在地上投下深浅不一的纹路,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她想起小时候总爱踩师父的影子,老人家的影子在月光下格外宽厚,能把她整个人都罩住。有次她踩着踩着忽然问:"师父,影子会不会累呀?" 老人家笑着摸摸她的头:"影子是跟着心走的,心里装着念想,它就永远跟着你。"
此刻影子确实紧紧追随着她,像师父当年守护她那般忠诚。布袋里的龙涎草轻轻蹭着她的腰侧,像是在提醒她加快脚步。远处药庐的灯光已经变成清晰的圆点,那团暖黄在墨色山影里格外醒目,让她想起林小婉扎灯笼时的样子 —— 小姑娘总爱往灯芯里多绕两圈棉线,说这样能亮得更久些,结果常常把灯罩烤出焦痕,每次都吐着舌头去请张思贞帮忙缝补。
"姐姐的铜铃响了!" 远远传来林小婉清脆的呼喊,像颗石子投进暮色里,荡开层层涟漪。紧接着是张思贞温吞的声音:"慢点跑,当心摔着。" 苏瑶加快脚步转过山坳,果然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立在药庐门口。林小婉扎着的双丫辫在风里摇摆,红头绳像两簇跳动的火苗;张思贞手里攥着件厚布衫,月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镀上层银边。
药庐的木门果然 "吱呀" 一声被推开,林小婉已经蹦跳着跑下石阶,裙角扫过路边的野菊,带起一串细碎的花香。"姐姐你看!" 她举起手里的陶碗,"我和思贞姐姐熬了陈皮姜茶,一直温在灶上呢。" 张思贞也跟了过来,把布衫搭在苏瑶肩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时,轻声道:"山里夜寒,该多穿件的。"
苏瑶笑着解开布袋,将玉盒捧在手心。月光落在玉盒的缠枝莲纹上,那些凸起的纹路忽然活了似的,仿佛有露珠顺着花瓣滚落。"你们看这是什么?" 她故意将玉盒举高些,林小婉立刻踮起脚尖去够,辫梢的红绳扫过玉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是龙涎草!" 张思贞先认了出来,眼睛倏地亮了,"《本草秘录》里说的 ' 血脉络活草 '!" 她伸手想碰又缩了回去,指尖在衣襟上悄悄蹭了蹭,像是怕惊扰了这株神草。林小婉虽认不得药草,却看懂了苏瑶眼里的笑意,拍手道:"那是不是王阿婆的病有救了?"
"不仅是王阿婆。" 苏瑶笑着打开玉盒,龙涎草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如绣,"明天开始,我们一起炮制这味药。" 她低头时,正看见龙涎草的叶片轻轻颤了颤,像是在点头应和。
药庐里飘出的药香越来越浓,混着灶间传出的米香,在暮色里织成张温暖的网。苏瑶牵着两个孩子往回走,铜铃在腕间叮当作响,惊起檐下栖息的夜燕。她抬头望向药庐窗棂透出的灯光,忽然明白师父说的 "值得" 是什么 —— 不是悬壶济世的虚名,而是此刻掌心的药香,身边的笑语,窗内的灯火,以及那些在睡梦中等待着黎明的安稳呼吸。
林小婉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扭来扭去,像条不安分的小蛇,总要用辫梢的红绳去勾苏瑶的影子。张思贞走在最外侧,裙摆扫过石阶边缘的蕨类植物,带起细碎的孢子粉,在月光里浮沉如星尘。苏瑶能感觉到张思贞的手不时往她这边偏,每当石阶出现松动的石块,那只温凉的手掌总会先一步按在石面上,确认稳固后才轻声说:"姐姐这边走。"
布袋里的龙涎草彻底安静下来,玉盒贴着苏瑶的腰侧,传来玉石特有的凉润。她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林小婉非要往她布袋里塞的那包桂花糕,此刻糕点的甜香混着药草的清苦,在衣襟间酿成奇异的香气。"那是我用去年晒的桂花做的,姐姐饿了就吃一块。" 小姑娘当时踮着脚,把油纸包往她怀里塞,红头绳缠上了苏瑶的手腕,解了半天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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