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黑熊猛地抬起前掌拍向地面,离苏瑶的脚边不过三尺。泥土飞溅中,她看见熊掌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 —— 是幼崽的血?苏瑶的心猛地一沉,难怪它如此焦躁,怕是幼崽遭遇了不测。她忽然想起药篓里还有些今早采的蜂蜜,是给王阿婆治咳嗽的,此刻正用陶罐密封着。
“我没有恶意。” 苏瑶轻声说着,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努力保持平稳。她慢慢解开腰间的药篓,将陶罐取出来放在地上,拧开盖子,金黄的蜂蜜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甜香瞬间弥漫开来。黑熊的鼻子嗅了嗅,低吼声渐渐低了下去,显然被蜂蜜的气味吸引了。
趁着黑熊低头嗅闻蜂蜜的间隙,苏瑶悄悄后退,每一步都轻得像羽毛落地。手腕上的铜铃不知何时被她按住了,生怕丁点响动惊扰了这头猛兽。退到约莫十步远时,她才敢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密林深处爬,直到再也听不见黑熊的低吼,才瘫坐在一棵老树下大口喘气。
怀里的玉盒硌着肋骨,她掏出来一看,龙涎草的叶片虽有些破损,根茎却完好无损。琥珀色的汁液透过棉布渗出来,在衣襟上洇出片暗黄的痕迹,像枚带着体温的勋章。苏瑶将玉盒紧紧贴在胸口,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忽然想起张思贞总说她胆子大,敢徒手攀最陡的崖壁,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胆子其实很小 —— 只是想到那些等着药草救命的人,便生出了连自己都惊讶的勇气。
林间忽然传来窸窣的响动,苏瑶猛地攥紧拳头,却见团红影从树后窜出来 —— 是林小婉,手里还握着那把修剪药草的剪刀,脸上挂着泪痕。“师父!你没事吧?” 小姑娘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指尖冰凉,显然是找了她很久。
“我没事。” 苏瑶替她擦去脸上的泥痕,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抖。林小婉指着她怀里的玉盒:“草还在吗?” 苏瑶点头,将玉盒递给她看,小姑娘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却带着笑:“太好了…… 张思贞还在药庐等着呢,他说要给咱们烤山药饼当宵夜。”
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恰好落在龙涎草半透明的叶片上。那些破损的叶尖在晨光里泛着奇异的光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琥珀。苏瑶望着这株历经波折的药草,忽然明白师父说的 “药草有灵” 是什么意思 —— 它不仅能治愈身体的疾苦,更能在绝境中照见人心的韧性,就像此刻,它静静躺在林小婉的掌心,仿佛在说:所有的艰险,都是为了抵达该去的地方。
两人相扶着往回走时,晨光已经铺满山路。苏瑶看见黑熊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的陶罐空了大半,旁边散落着几片蜂蜜沾过的树叶。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的天光,老人躺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说:“医者这辈子,就像在刀尖上种药草,既要防着刀尖的险,也要护着药草的生。”
那时她不懂,此刻踩着晨光走在回药庐的路上,掌心还留着龙涎草的黏腻,后颈似乎还能感受到黑熊的气息,才忽然懂得 —— 所谓医者的勇气,从来不是不害怕,而是明知山有虎,却因为肩上的药篓里装着别人的希望,便再也没有退路,只能迎着风雨往前走。
山涧的流水声震耳欲聋,苏瑶扶着湿滑的岩壁站起身,膝盖处的伤口被冷水浸得生疼。她低头查看,粗布裤腿已被划开长长的口子,血珠混着泥水往下淌,滴落在青灰色的石头上,像极了十年前救林小婉时滴落的血痕。
猛虎的咆哮在崖顶回荡,带着震碎耳膜的威慑。苏瑶仰头望去,只见那斑斓的身影在崖边徘徊,金色的瞳孔在晨光里闪着凶光,前爪一次次刨着泥土,碎石不断滚落山涧,激起串串水花。这处斜坡是她小时候与师父捉迷藏的地方,坡底的山涧水流湍急,却藏着几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 —— 此刻成了唯一的生路。
“师父教过,遇险境要寻生机。” 她咬着牙撕下衣角,草草包扎好膝盖的伤口,抱起龙涎草便往最近的石缝钻。石缝狭窄,仅能勉强容身,岩壁上的青苔湿滑,好几次都差点脱手。她死死将龙涎草护在胸前,后背被岩石磨得火辣辣地疼,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顾着往深处挪动。
猛虎在崖边嘶吼,却始终不敢靠近陡峭的斜坡。苏瑶蜷缩在石缝里,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咆哮,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龙涎草的叶片上。那叶片仿佛有了知觉,轻轻颤动着,将水珠抖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沁骨的清凉,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张思贞举着油灯的身影,想起林小婉攥着剪刀的倔强,想起王阿婆等待药汤的期盼。这些念头像根无形的线,将她从恐惧的泥沼里轻轻拉起。她摸着怀中的龙涎草,根茎处的琥珀色汁液已经凝固,像块温润的玉,“你可得好好活着,” 她对着草轻声说,“还有好多人等着你来救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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