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宫道上,似无尽头一般。
数九寒天,大雪纷飞,只有脚踏在雪上的咯吱声。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孤寒绝冷。
一边是生身之父,一边是此生挚爱。
他无从抉择,只能将广安宫与外界断绝联系,如此才能保得她安然无事。
紫宸殿内。
帝王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泛白。
陈泰才上前,低声提醒,“陛下彻夜未眠,可要用些早膳?奴才备了山药粥,最是清淡。”
萧祁眼睑缓缓眨动,木然得像一尊雕塑。
见帝王不语,陈泰试探着又道,“皇后娘娘也未曾用膳……陛下不如,移驾东暖阁,与娘娘一同进膳?”
良久的沉寂之后。
“嗯。”萧祁终是应了一声。
陈泰脸上瞬间堆起笑容,躬身道,“奴才这就去传膳!”
清冷的晨光照进东暖阁。
江晚卿刚穿戴妥当。
宫女已在食案边开始布菜,偶尔发出碗碟磕碰的轻微响声。
山药清粥,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萧祁甫已踏入暖阁,视线便落在了那抹单薄的身影上。
“陛下。”江晚卿听到声响起身迎接。
她发觉萧祁的眼下一片乌青,神色憔悴黯然,担忧地看着他,“陛下可是未睡好?”
“睡得晚了些。”萧祁嗓音沙哑低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睡得可好?”
江晚卿点头,“床榻柔软得似云朵般,几乎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恩。”萧祁轻声回应,“坐。”
两人相继落座。
他拿起玉箸,指尖冰凉。
碗中的山药粥温软细腻,他却毫无胃口。
江晚卿也执起调羹,舀起一点粥,却只是悬在碗沿,并未送入口中。
她的目光低垂,落在白粥上,她在等他的解释和交代。
萧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都下去!”
片刻,屋内只剩两人,之间隔着食案。
“晚儿......”他斟酌再三,将心底翻涌的苦涩压制住,“父皇……心思过重了些。”
萧祁一开口,江晚卿便明白了他腹中之言,她早该想到的,“陛下,我心胸再宽阔也不可能原谅要害我之人,但,他终是陛下生父,我不想让陛下为难,此事……可就此作罢,日后,我可否不去拜见?”
萧祁抬头看她,目光灼灼,忽觉压在心头的郁气竟如云开雾散般消失。
“晚儿,朕.......”他喉间微哽,心头激荡,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他执起羹勺,舀了一勺那看似寡淡的山药粥送入口中。
温润的米粥滑过舌尖,竟品出了几分未曾预料的香醇。
一夜的煎熬,都在此时化解。
“晚儿……”他又低唤了一声,这一次,声音里的沙哑褪去了大半,只余下沉沉的喟叹。
他伸出手,越过食案,轻轻覆上她放在桌边、微微蜷着的手。
江晚卿的手指在他掌心下微微一颤。
她看着他眼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疲惫,心中万分不舍。
*
冰消雪融,宫墙外的垂柳,悄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颤,宣告着凛冬的终结。
帝后婚期将至,整个京都都洋溢着喜气。
大婚前一日,官员告祭天、地、太庙。
萧祁亲自到奉先殿行礼,告以册立事。
三月初八,吉日良辰,普天同庆。
天刚亮,朱红的宫门次第洞开,华盖如云,仪仗煊赫。
金吾卫甲胄鲜明,肃立于御道两旁,百姓夹道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天幕。
銮仪卫一路浩浩荡荡,前往新后府邸。
江晚卿早已起来多时,焚香沐浴,穿吉服、梳妆。
梅氏和梅锦柔一直在旁陪伴,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好在里里外外,都是内务府的人操持,井然有序。
堂内,数位嬷嬷环绕江晚卿,悉心梳妆,动作娴熟、手脚也利索。
敷粉、匀胭、描眉、点唇……一层层,一笔笔,将本就明艳的容颜,勾勒得愈发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直到戴好凤冠,嬷嬷们才恭敬地退开一步,留出了些许空间。
梅氏和梅锦柔这才有机会端详她。
镜中的人,凤冠霞帔,华美不可方物。
繁复的嫁衣,里外几层,皆十分华贵。
金丝绣成的凤凰和祥云,针线错综复杂,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这嫁衣实在是美轮美奂,比我大婚时不知好上多少!”梅锦柔眼里都是惊艳与赞叹。
这婚服一看便是早早就开始筹备的,上头镶嵌的珠宝玉石,随便一颗便价值不菲。
更遑论那顶九翚四凤冠上垂落的几颗浑圆东珠,莹润饱满,光华内蕴,更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看着江晚卿,梅氏有种女儿初长成的心态。
她的眼眶瞬间就有了湿意,却撑着笑道,“陛下对娘娘如此上心,我也就放心了。”
“姨母......”江晚卿刚开口。
窗外,隐隐传来了远处宫门方向传来的礼乐声与鼎沸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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