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诺恩的信使将借道文书送达北意大利各城邦的同时,一封封措辞各异但核心信息相同的信件,也如同惊飞的鸽群,穿梭在亚平宁半岛北部密集的城邦网络之间。
一场决定北意大利命运的紧急会议,在威尼斯总督府那间以华丽拜占庭风格装饰、能俯瞰大运河的议事厅内召开。
阳光透过镶嵌着金箔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射出斑斓的光影,却无法驱散厅内凝重而紧张的气氛。
来自米兰、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比萨、博洛尼亚等主要城邦的代表们济济一堂。他们或身着丝绸锦袍,或穿着象征商人身份的朴素但质料上乘的外套,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事关重大的焦虑。
空气中弥漫着雪松木家具的香气、昂贵的东方香料味,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
“诸位!”热那亚的代表,一位名叫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的干瘦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忧虑和愤怒,手指用力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诺恩·阿德勒的信,你们都看到了!他所谓的‘和平朝圣’,却带着一支足以踏平我们任何一座城市的军队!三千骑士?还有数倍于此的扈从?这哪里是朝圣的队伍,分明是武装到牙齿的征服军团!”
他的声音在华丽的大厅里回荡,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口口声声说不会像红胡子那样洗劫,可他的话能信吗?当年红胡子第一次南下时,不也承诺过和平?结果呢?米兰的城墙还记得那些火把和劫掠!我们热那亚的港口,至今还有被焚毁船只的残骸沉在海底!”
斯皮诺拉猛地站起身,环视着众人,目光中带着痛心疾首:“更可怕的是,他把目标对准了谁?是教皇!是圣座!在罗马城下与教皇兵戎相见?天哪!这将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灾难!教皇的绝罚会如同瘟疫般降临整个意大利!我们的商船会被所有虔诚的基督徒港口拒绝!我们的货物会被斥为不洁!我们的商人会被当成异端!整个地中海的贸易都会因此而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激动的情绪,但声音依然尖锐:“看看我们热那亚吧!自从帝国与法兰西的战争爆发,我们在法兰西的贸易份额就断崖式下跌!港口里的船只空了一半!仓库里堆满了卖不出去的货物!工匠失业,商人破产!这已经是一场灾难了!如果再卷入诺恩与教皇的战争漩涡,我们仅存的贸易路线也将被彻底斩断!热那亚……热那亚会彻底沉沦!”
斯皮诺拉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刺中了许多代表的心。特别是那些与法兰西贸易联系紧密的城邦代表,脸上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米兰的代表,一位衣着华贵、佩戴着米兰维斯康蒂家族蛇徽戒指的中年人,也微微颔首,显然对战争可能带来的贸易中断和教廷制裁深感忧虑。
“沉沦?斯皮诺拉阁下,您的目光是否太过短浅和悲观了?”
一个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说话的是威尼斯的代表,马可·莫罗西尼。他年约四十,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久居高位者的从容。他轻轻抚摸着面前一个晶莹剔透、产自诺恩治下吕贝克的高脚玻璃杯,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诺恩摄政的信,我也仔细研读了。”莫罗西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明确强调了‘和平的朝圣之旅’,并期望我们提供‘引导’和‘补给点’。这难道不是一种尊重和克制的姿态吗?至于那支军队……”
莫罗西尼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了然:“诸位难道忘了诺恩摄政刚刚在法兰西取得的辉煌胜利?他的吕贝克战团所向披靡!如果他有心劫掠意大利,需要找‘朝圣’这种借口吗?他完全可以直接挥师南下!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沟通,选择了借道。这支军队,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他确保自己‘和平’诉求能被罗马认真倾听的……必要保障。”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具说服力:“让我们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斯皮诺拉阁下提到了热那亚的困境,我深表同情。但您是否看到,就在热那亚陷入低谷之时,我们威尼斯的商船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忙?”
莫罗西尼的脸上露出了真诚,或者说优越感的笑容:“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与诺恩摄政之间稳固而互利的合作关系!北境广袤森林里最上等的木材、波罗的海沿岸珍贵的毛皮、吕贝克工匠打造的优质铁器和玻璃器皿……这些紧俏的货物,源源不断地通过我们的船队,运往整个地中海世界,尤其是富庶的东罗马帝国!而东罗马的丝绸、香料、奢侈品,也同样经由威尼斯,输送到诺恩治下日益繁荣的北方市场!”
他加重了语气:“诺恩摄政在法兰西的胜利,不仅没有损害我们的利益,反而为我们打开了更广阔的市场!想想看,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帝国北方,一个正在从战火中复苏的法兰西!那里蕴藏着多大的商机?多少新的需求?多少等待填补的空白?这难道不比已经衰落的法兰西王室更有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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