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深秋寒意,已悄然笼罩了关中大地。
长安城,十二座巍峨城门在绞盘沉重的吱呀声中,被一股沛然巨力缓缓推开。
堵门多日的土石瓦砾已被彻底清除,运往城外;破损的包铁城门重新钉上了厚实的木板,刷上桐油,虽不复旧日辉煌,却也显出几分坚韧的生气。
王匡披着一袭玄色大氅,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行于长安城的御道之上。
马蹄踏在清扫过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勒住缰绳,目光扫过两侧残破的坊市、焦黑的梁柱,以及偶尔从断壁残垣后探出的、带着惊惶与期盼眼神的面孔,心头不由得涌起万千感慨。
“十年了……”
王匡低声喟叹,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飘渺,“记忆中上次至此,尚是游学少年。彼时长安虽非帝京,然两百年帝都之底蕴犹在,闾阎扑地,商旅辐辏,百姓虽非人人富足,面上却多有安泰祥和之色。何曾想,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眼前的长安,疮痍满目。
曾经象征帝国至高威严的长乐、未央两宫,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料斜插在瓦砾堆中,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无声诉说着董卓西迁、李郭乱兵带来的无尽劫难。
王匡策马行至未央宫前殿的废墟之上,目光落在那张被推倒的九龙金漆御座。
几个亲兵在王匡示意下,费力地将这沉重的象征物扶正。
王匡翻身下马,缓步上前,伸出手掌,细细摩挲着冰冷而华贵的龙椅扶手。
触手所及,是精雕细琢的蟠龙纹路,细腻温润的金漆下,仿佛还残留着昔日帝王的气息。
他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此乃国器,不可久弃于此。命人细心包裹保护,运回安邑!”
一旁的亲卫统领张绣躬身应诺:“主公放心,必不损其分毫!”
安邑行宫那张龙椅虽也是上品,但论规制、论气派、论那份沉淀了洛阳帝都与长安旧宫的双重底蕴,远不及眼前这张。
王匡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总觉得这张龙椅更“顺眼”。
人言可畏。
略一思忖,王匡又道:“本侯行辕,不必设在长乐或未央宫中。传令下去,收拾丞相府,即日起入驻!”
丞相府,这座见证了汉初萧何、曹参运筹帷幄,陈平奇谋定策,周勃安刘定鼎,公孙弘经国济世,霍光辅政中兴,乃至那位同姓的王莽也曾短暂停留的古老府邸,虽也历经战火略显颓败,但其格局尚存,位置绝佳,正处在长乐、未央两宫之间,既能彰显身份,又不至于落人口实,惹来僭越非议。
进驻丞相府的头几日,陈宫与荀攸两位心腹谋士,便如同上了发条的机杼,日夜不停地运转起来。
清理府库、点验缴获、安抚流民、登记造册……
事务繁杂如乱麻,直忙得二人脚不沾地,案牍堆积如山。
幸而远在晋阳的镇北将军府长史程昱早有预料,及时派来了百余名精干的文吏襄助,大大缓解了压力。
这日午后,陈宫与荀攸联袂求见,二人脸上虽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眼神中却难掩兴奋与激动。
步入王匡处理公务的厅堂,陈宫将一卷厚厚的简牍恭敬呈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公,府库及各处缴获,总算初步清点完毕了!”
王匡放下手中批阅公文的笔,抬眼看向二人:“哦?公台、公达辛苦了,成果如何?”
荀攸上前一步,语速略快,清晰地禀报道:“禀主公,此役所获,实乃巨万!计有:
金: 十三万金!
布帛: 三万匹!
玉器、珠宝、珍玩: 堆积如山,尚在分类清点,难以计数!”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粮草: 十万石!
军械:
精良铁甲,七百领!
各式皮甲,九千领!
刀、矛、戟、戈等长短兵器,逾五万件!
弓弩,八千余张!
箭矢,十万余支!”
随着荀攸一项项报出数字,王匡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漾开,最终化为一声压抑不住的畅快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长安!”
随后又叹息道:“李傕、郭汜,搜刮聚敛,竟至于斯!”
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厅堂内回荡,一股志得意满的味道。
陈宫捻须笑道:“此皆赖主公英明神武,将士用命,方能一举克复长安,尽收此巨资!实乃天助主公!”
“嗯,”王匡收住笑声,眼中精光闪动,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此等缴获,自然不能独享。”
“段煨、马腾二位将军,此番出兵助战,功不可没。若无他们在外浴血奋战,牵制李傕,我军入城亦不会如此顺利。当各赐万金,以彰其功!”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陈宫和荀攸,“至于余下之金……嗯,便按三万金计吧。其中一半,需上缴安邑国库,以贺陛下收复长安旧都之喜。另一半,则留作此番将士封赏抚恤之用。二位以为,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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