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苍岩谷的山道依旧崎岖难行,如同大地脊梁上蜿蜒的疤痕,每一步都似在无声地叩问着行者的意志。
嶙峋怪石犬牙交错,狭窄的路径仅容单骑,碎石在马蹄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在寂静的山谷中清晰可闻。
两匹矫健的战马驮着主人,谨慎地踏着碎步,鬃毛在微风中轻拂,喷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氤氲消散。
王匡端坐鞍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侧层叠的山峦与苍郁的林木。
这些熟悉的景象无声地叩开了记忆的闸门,刀光剑影、鼓角争鸣、士卒的呐喊与垂死的哀鸣,那些在血与火中淬炼过的日子,那些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瞬间,此刻竟鲜活地扑面而来,仿佛只是昨日。
然而,指尖拂过马鞍上磨损的皮革,他心中一声喟叹:光阴如白驹过隙。
倏忽间,视野尽头闯入了一座异样的山峰——光秃、焦黑,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如同大地被烙下的一块狰狞伤疤,刺目得令人心悸。
整座山体仿佛被火神之手狠狠碾过一遍,树木尽化焦炭,只余下扭曲的枯枝如绝望的手臂指向苍穹,一片死寂,了无生气。
王匡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夜的景象轰然再现:冲天的烈焰如同咆哮的巨兽,贪婪地舔舐着山体,浓烟蔽月,将天空染成一片绝望的猩红,仿佛那地狱之火随时会再度沿着山脊蔓延而上,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下意识地勒紧缰绳,驱使坐骑缓缓靠近那座焦山。
马蹄踏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扬起细碎的灰烬。
凑近了细看,在那些狰狞的焦痕与龟裂的缝隙之间,竟有星星点点的嫩绿顽强地钻出!
纤细的草芽,柔弱的蕨类,甚至几株不知名的小树苗,正以惊人的生命力在劫灰中舒展身躯。
王匡默然伫立良久,山风掠过焦土,卷起细微的尘埃,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冲撞。
战争的酷烈足以摧毁一切有形之物,其暴虐令人齿冷;然而,这源自天地造化的、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生命之力,却能在最深的废墟上悄然萌发,顽强不息,如同无声的宣言。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焦土气息与草木清芬的山风,胸中块垒似乎也随之松动些许,不再多言,轻磕马腹,继续向着苍岩谷深处行去。
又转过几道陡峭的山坳,苍岩谷那标志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嶙峋谷口终于出现在眼前。
此地曾为黑山军渠帅白绕、五鹿盘踞多年的巢穴,易守难攻,后被王匡以雷霆之势攻占,此后便一直处于半闲置状态。
然而,当王匡决意尝试掌控那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火药时,这处隐秘的所在瞬间跃入他的脑海。
火药,这蕴含着恐怖之威的禁忌力量,其意义对王匡而言重逾千钧。
它的制造过程繁复而危险,涉及的配方、工艺无不是绝密中的绝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必须在一个绝对隔绝于世、万无一失的隐秘之所进行。
于是,天工院所有与火药相关的核心设施、匠人及珍贵资料,尽数迁入这苍岩谷腹地。
同时,一支精锐的军队被悄然部署,如同无形的罗网,在谷地周围的山林间严密布防,确保连一只可疑的飞鸟也无法轻易进出。
这支肩负守护重任的军队,正是重建后的“锐锋营”。
其人数严格控制在三千之数。
这支特殊的营伍自成军之日起,便如同沉入深海的顽石,一直驻扎在这苍岩谷的核心地带,从未在世人面前显露过行迹。
经过长达半年、近乎苛刻的精心改造与加固,如今的苍岩谷早已脱胎换骨。
谷口要塞森严,峭壁之上暗堡密布,依仗着天生奇险的地势,辅以后天修筑的工事,真正成了一处飞鸟难渡、猿猴愁攀的绝地堡垒。
“什么人!”
骤然间,一声冷厉的断喝如同冰锥,猛地刺破山谷的寂静,在嶙峋的石壁间碰撞出层层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王匡心头一凛,勒紧缰绳,胯下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他循声望去,只见侧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一道人影如同从阴影中凝结出来,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那人身着锐锋营特有的赤红色军衣,在斑驳的树影下宛如一团凝固的火焰,手中一张硬弓已然拉至满月,冰冷的箭镞闪烁着寒光,精准地锁定着王匡二人,弓弦紧绷的微响清晰可闻。
几乎在喝问声响起的同时,护卫在王匡身侧的典韦已如一头暴起的怒熊!
他猛夹马腹,健硕的身躯带着一股狂风瞬间挡在王匡马前,宽阔的背影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壁。
那双环眼圆睁,虬髯戟张,一声雷霆般的怒吼轰然炸响:“放肆!瞎了你的狗眼!主公当面,安敢张弓!”
声浪滚滚,在山谷中激荡,震得枝叶簌簌发抖。
那持弓的小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所慑,握着弓箭的手不由得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瞥向身侧一棵虬结古松的阴影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