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淡淡血腥与年轻学子们惊魂未定汗意的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严夫子站在讲台前,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仍带着思索与震撼余韵的脸庞。方才关于墨绿玄机的抽丝剥茧,如同一场深刻的精神洗礼,让这些初窥外科门径的学子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医学殿堂的宏大与精微——它远不止于手中的柳叶刀与缝线,更渗透在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细节之中,关乎着沉甸甸的生命重量。
他脸上那惯常的严肃线条此刻柔和了许多,眼底深处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期许。这些年轻人,在经历了山羊腹腔内那场“缝合盛宴”的洗礼后,并未仅仅沉浸在操作的兴奋或视觉的冲击里,反而能以如此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环境色彩变化的深意,这本身就难能可贵。求知若渴,善于发问,这正是医者成长的基石。
“好,”严夫子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带着一种饱含鼓励的温和,“方才关于手术服颜色的探讨,大家理解得都很透彻。这说明你们不仅用眼在看,更在用脑思考,用心体会。”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明亮,“那么,有关手术本身,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无论大小,无论深浅,都可以提出来!学问之道,贵在存疑,贵在求真!”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学子们思维的闸门。课堂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惊骇与肃穆,而是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探索热情。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都在脑海中快速检索着方才手术过程中那些稍纵即逝的疑问。是啊,那场在墨绿背景下进行的缝合,每一个步骤都像精密仪器的运作,严丝合缝,却又暗藏玄机。
短暂的安静后,一个坐在靠后排、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生,有些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她叫林婉,平日里声音不大,但心思细腻。在严夫子鼓励的目光下,她站了起来,脸颊微红,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轻柔:“夫…夫子,学生…学生有个问题。”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就是…就是刚才手术开始前,还有缝合结束、准备关腹之前,我看到助教师兄和师姐们,一直在非常仔细地清点那些纱布条,还有所有的器械,剪刀、镊子、持针器…一遍又一遍,核对得特别认真。结束之后,还在一张单子上签字确认。学生…学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反复清点呢?是…是怕丢东西吗?”
林婉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立刻引起了其他学子的共鸣。不少人也纷纷点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环节,只是觉得理所当然,未曾深究。清点器械和纱布,似乎是手术中一个固定程序,但其背后的深刻意义,却如雾里看花。
“问得好!林婉这个问题,问到了手术安全的核心环节之一!”严夫子眼中精光一闪,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赞赏。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祭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启发式教学法。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都是未来的医者,要学会独立思考,见微知着。”
“有没有人,”他提高了些声调,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能猜出或者推断出答案?不必怕错,大胆说说你们的想法。谁能替为师回答一下林婉同学的疑问?”
课堂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思索。学子们有的皱眉苦想,有的低头回忆手术细节,有的则小声与邻座交流着看法。严夫子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了莫愁身上。只见莫愁微微侧着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前方,嘴角似乎噙着一丝了然于胸的、极淡的笑意。她虽然没有举手,但那副神态,分明是心中已经有了明晰的答案。
“莫愁,”严夫子精准地点名,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看来你心中已有答案。不妨站起来,替为师为林婉同学解惑一番?”
被突然点到名字,莫愁似乎微怔了一下,随即坦然起身。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清越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夫子,林婉同学,这个问题,其实可以从一个更朴素的道理去理解。”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组织语言,使之更易于理解。
“我们刚才做的是腹部手术,相当于打开了患者的腹腔,进入了一个极其重要且精密的‘内宅’。”莫愁的比喻清晰而贴切,“这个过程,就像我们被邀请到别人家中,去修理一件损坏的、极其珍贵的‘家具’——比如修复破裂的肠管,或者切除病变的器官。我们带着专业的‘工具’(手术器械)和必要的‘清洁用品’(纱布)进去工作。”
她的声音渐渐提高,条理分明:“当我们完成了精细的‘修理’,准备离开这户‘人家’时,最基本的礼节和责任是什么?那就是必须把我们带进去的所有工具,包括用过的、没用过的,以及工作过程中产生的所有‘垃圾’——比如沾染了血迹的纱布、棉球,一件不少、干干净净地带走!绝不能有任何遗漏!如果粗心大意,把工具或者垃圾遗忘在主人家中,这不仅失礼,更是严重的过失。想想看,主人家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把来历不明的剪刀,或者角落里塞着一团沾满污迹的布条,会作何感想?必然是愤怒、不安,觉得受到了侵扰和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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