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惊魂的余悸,如同沾湿衣角的晨露,在莫愁和同窗们踏着暮色、满载药香归回家后,便被惯常的烟火日子悄然蒸腾,散入九霄云外。日子照旧,医学院的课业依旧繁重,药圃里的植株依旧在四季轮转中吐纳生机,莫愁依旧是一身清爽的男装,步履如风地穿梭在课堂、药房与解剖室之间,仿佛那日崖壁上惊心动魄的一托,不过是山风拂过松针时留下的一声轻响。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那惊鸿一瞥的果决、那临危不乱的镇定、那如灵猿般攀援绝壁的身手,连同她平日便耀眼的学识与跳脱又专注的性子,在少年人清澈又炽热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颗难以平息的石子。涟漪荡漾开去,追求者的队伍里,悄然又添了几道执着的身影。其中最为显眼,也最是情愫复杂的,便是那日被她从鬼门关拉回的陈生。
陈生的心思,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感激与后怕。他本就是个心思细腻、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执拗性子。那日在崖下,仰望着她镇定指挥的身影;那日在崖顶,感受着她巧妙化解自己疑惑时那份看似随意的聪慧;那日归途,听着她将那些珍稀药草的药性药理娓娓道出,声音清越如泉……这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他钦佩她满腹经纶,对岐黄之术的领悟远超同龄人;他更震撼于她那股仿佛山野精灵般无畏的胆魄和矫健的身手。每每靠近她,看她专注时微抿的唇角,听她偶尔开怀时清脆的笑声,陈生便觉得心头像是被冬日里难得的暖阳烘烤着,暖意融融,连带着自己似乎也被那光芒映照得明亮了几分。这感觉陌生又熨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光源,哪怕只是汲取一丝微光。
其他几位或目睹、或听闻了那日险情的同窗少年,心中也各自埋下了种子。有人爱慕她如山涧清溪般未经雕琢的纯真善良,那双杏眸澄澈见底,看人时坦荡无伪;有人沉迷于她跳脱活泼的性子,像只不知疲倦的山雀,总能给沉闷的课堂或枯燥的采药路带来意想不到的欢愉;也有人醉心于她沉浸医书或专注诊脉时那份独特的沉静,仿佛周遭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唯有她与那无声的疾病、那古老的文字在对话。少女莫愁,如同一株扎根在险峰峭壁、汲取日月精华而生的奇花,其色、其香、其骨,都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于是,同窗王小翠便成了这场无声“盛况”最忠实的见证者,也常常是唯一的旁观者。她性格温顺,与莫愁关系亲近,常伴其左右。
这一日,午后阳光慵懒,穿过医学院回廊雕花的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莫愁与小翠刚上完一堂《妇人方论》,收拾了书匣,准备穿过长长的回廊,前往那令许多人望而生畏的解剖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消毒气味和远处药房飘来的混合药香。刚走出课堂没几步,回廊的转角处,便见一人影早早候在那里。
是邻班的孙秀才,一个素来以文采自诩的少年。他今日显然精心拾掇过,青布长衫浆洗得笔挺,手中捧着一卷用靛青布帛细心包裹的物事,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与期盼。见莫愁走来,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作了一揖,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平稳:“莫愁姑娘安好!在下……在下见姑娘昨日在药圃辨识‘龙胆草’时,提及《本草经集注》与《新修本草》记载之异同,见解精辟,令人叹服!在下不才,连夜将相关典籍笔记誊抄整理于此,虽粗陋,但……但望能助姑娘一臂之力,或可省却翻检之劳。”他双手将那布帛包裹的笔记奉上,姿态恭敬,眼神却热切地落在莫愁脸上。
莫愁脚步微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目光扫过那布包,并未伸手,只淡淡道:“孙师兄有心了。笔记乃个人心得,我亦有自己梳理的习惯,不敢掠美。师兄请收回吧。”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孙秀才脸上期盼的笑容僵住,捧着笔记的手悬在半空,进退维谷。正尴尬间,回廊另一头又快步走来一人。是擅长炮制药剂的周师兄,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罐,罐口用红绸封着,散发着一股清雅的混合花香。“莫愁师妹留步!”他笑容爽朗,声音洪亮,似乎想冲淡方才的尴尬,“这是我用晨露初收的玫瑰、白芍,配以少许珍珠粉和蜂蜡,亲手调制的‘玉容养颜丸’。女儿家嘛,读书辛苦,更要懂得保养。师妹每日奔波,风吹日晒,此丸最是滋养气血,润泽肌肤……”他边说边将小罐递过来,眼神热络。
莫愁还未答话,小翠在一旁已经忍不住抿嘴偷笑,又赶紧低下头去。莫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点微蹙的眉头似乎更紧了些。她微微侧身,避开那递过来的瓷罐,声音比刚才更清冷几分:“周师兄好意心领。我习医之人,深谙气血盈亏自有其道,调养当遵医嘱,对症下药。这等丸药,于我无用,师兄还是赠与需要之人吧。” 她甚至没多看那瓷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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