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内外,经了莫珺一番雷霆手段,那暗藏的鬼祟终被连根拔起,医馆里也肃清得干净。尘埃落定,悬着的心略略放下几分,紧绷的弦也松了些许。庭院深深,重又显出一丝风雨后的宁谧,只是这宁谧下,依旧透着股劫后余生的惕厉。
小桂姑娘心细如发,眼见风波虽平,忧患犹存。她思忖再三,向众人进言:“府中上下,医馆同仁,连同那些懵懂孩童,总该立些规矩,时常提点。譬如如何守口如瓶,如何警醒火烛,如何临危不乱……这些看似琐碎,紧要关头却是保命的根本。” 子璐在一旁听了,深以为然,颔首道:“此言甚是,居安思危,方为长久之计。” 众人皆无异议。
小桂得了首肯,便伏案凝神,将那需得留神的要紧处,分门别类,条分缕析,细细撰写成一份《火烛安防章程》。她并未高高念诵了事,而是召集府中仆役、医馆学徒并那些半大孩子,一章一节,掰开揉碎了讲与他们听。她目光灼灼,留心着每一张面孔上的神色。遇着那艰涩难懂处,瞧见众人眼中迷惘,她便立时打住,换过言辞,重新道来;若讲了几遍仍是懵懂,她便索性丢开纸笔,道一声:“来,眼见为实!”
譬如哪些物事最易招惹祝融之灾?她便取来寻常纸张,又寻得一枚打磨光润的“聚光水晶”(实为凸透镜),对着日头,将那灼灼光斑聚于纸上。众人屏息,眼见那光点由亮转赤,一缕青烟袅袅而起,旋即“嗤”地一声,火苗便舔舐上来!这无声的演示,比千言万语更令人心惊,那水晶在日光下闪烁,竟似一只窥伺的火眼。下人们瞧着,心头凛然,自是将那易燃之物牢牢刻在脑中。
再如那油锅起火,如何扑灭?小桂便在院中空地,当真架起一口铁锅,倾入油脂。火焰“腾”地窜起,热浪扑面!她令众人挨个上前试手。有那莽撞的,端盆水便泼将过去——霎时间,“轰”的一声爆响,火舌反卷,腾起丈高,骇得众人连连后退!厨下一位老灶头,倒知该盖锅盖,手忙脚乱覆上,未待火势熄灭便急急掀开查看——那被压下的火苗得了空隙,猛地窜出,直燎着了他额前焦枯的乱发,顿时焦臭弥漫!
“哎呀!”惊呼声中,小桂眼疾手快,抄起旁边备好的湿布巾,兜头盖脸便捂了上去,那“滋滋”声伴着青烟,火头才算摁灭。老灶头惊魂未定,摸着烧卷的头发,脸膛煞白。后头的人再试,便多了份谨慎:有学小桂用湿布捂盖的,有从旁铲了沙土倾覆的,那凶顽的火龙,终在隔绝之下,不甘地化作缕缕黑烟。
待众人皆试过手,小桂方抹去额角汗珠,朗声道:“诸位看清了?锅盖、湿布、沙土,皆是要将那火头与空气生生隔开。火要烧着,离不得两样东西:一为滚烫的热度,二为这无处不在的气。断了一样,便是釜底抽薪!” 这般深入浅出的道理,配上方才惊心动魄的实景,众人眼中迷惘渐散,露出恍然之色。
小桂趁热打铁,又将那灭火的诀窍,依火势大小细细分说;更传授火场逃生的法门,如何救人于烈焰。她找来几床旧棉被,浸透冷水,披于身上演示:“若情势危急,需冲入火场,唯有此法,湿被覆体,或可争得一线生机!切记,烟火在上,须得伏低身子,紧贴地面爬行,方能少吸些那夺命的毒烟!” 她声音清亮,字字清晰。
为印证此法,她寻了间废弃的旧屋,命人在内点燃湿草,霎时浓烟滚滚,自门窗缝隙涌出。小桂立于院中,目光如炬,盯着那扇作为出口的窄门。仆役、学徒、孩童,依序分组,口鼻紧捂湿帕,一个个低伏着身子,如同受惊的兽群,在呛人的灰白烟雾中奋力穿行,自那窄门鱼贯而出。小桂凝神细看,见众人皆牢记要领,未曾慌乱,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方才稳稳落下。
府邸、医馆,几拨人轮番演练,终是人人过手,个个通晓。小桂望着众人虽带烟尘却添了份沉稳的面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缓。这宅院,这医馆,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淬炼,在这烟火的警示与演练的汗水中,悄然筑起一道关乎性命的堤防。
眼见那火烛防范之术已深植众人心田,小桂心头略松,却未敢懈怠。她深知,风波虽平,那无形的缝隙,往往生于唇齿之间。遂又埋首于那方朴拙的桌案,窗棂外的日影移了又移,灯盏里的灯油添了再添。她凝眉沉思,将府中往来、医馆秘辛、乃至孩童无心之语可能招致的祸端,一一细究,条分缕析。笔尖在粗糙的纸笺上沙沙作响,墨痕深深浅浅,勾勒出一道道关乎存亡的界限。数日光阴,案头堆积的纸稿,便是她以心血织就的一道无形藩篱。
待那《缄默如金章程》初成,小桂复又召集府中仆役、医馆学徒并那些已显出几分机灵劲的孩子。此番不必她多费唇舌,众人早已领教过她的手段与用心。前番那油锅里腾起的烈焰、烟雾中伏行的身影,如同烙印,刻在众人心头。此刻见她端坐堂上,目光清亮,手中捧着那叠关乎身家性命的纸页,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竟无半分喧哗,只余下粗重的呼吸与敬畏的目光。小桂说学,他们便学;小桂说背,他们便背。那章程里的字句,仿佛带着无形的分量,沉甸甸地压进每个人的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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