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点头疼了。”
沧盘膝悬在半空,俯视着那光膜渐黯的帆船缓缓沉入黑海中。木料被侵蚀的腐朽声穿透了裹挟着黑雪劈面乱砸的寒风,清晰地钻进他耳中。
他生得一副大男孩的模样,此刻却愁眉苦脸,沾了黑雪的两撇眉毛使劲往下耷拉,整张脸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囧”字。
“唉......贝林厄姆他自己罪有应得,死了不提,怎么这船也沉了啊?想再划拉点人来收集这也不知道发酵了多少年的「尸水」都不成,可要是让我自己撸袖子来的话......”
圣骑士团的团长把脸皱成了苦瓜,然后换了个姿势,如同随便蹲在什么地方的偏僻小巷墙角边上的小孩似的,盯着自己的膝盖踌躇了半天。
也许是那巷子非但墙皮脱落破旧无比,顶上甚至还没有墙檐不会帮忙挡风挡雨,沧便又抓着领子裹紧了些不停挟住寒风“哗哗”摆动袍底的白袍。最终,他还是拿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手心。
“嗯,果然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呢。”
别说下海去捞那死气沉沉的恶心玩意儿了,光是待在这没准是『骨灰』的“雪”里,他藏在袍子里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从头到尾都没消下去过,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把全身都清洗几遍再换身干净的行头。
“既然这样,那此行的次要任务便失败了......哦?”
沧嘀咕着,刚直起身,忽然略微一顿,旋即热情地转过身朝着身后挥挥手,“哟,教皇冕下,正好,我需要通知您一下,您的目的已经能看作是夭折一半了哎。”
刚刚浮现出来的教皇的投影本就虚幻,尚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圣骑团长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虚幻地波动一阵,蓝莹莹的俨然有几分风中残烛般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目的并未夭折,这「海水」所能做的功效也并非找不到替代之物。”
仍未停下波动的投影微微闪烁着,垂眸看了一眼死寂依旧的黑海,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向沧,面无表情,“另外,可还记得在你出发之前我是怎么交代的?”
“记得啊冕下。”
沧咧嘴,笑容灿烂得能晃花人眼。海风更烈了些,撕开了厚重云层的一角,漏下些微黯淡的星月光,落在他泛着金光的眼底。他抬起手按住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指尖轻弹,拂去发梢上粘连的几片黑雪。
“您让我来贝林厄姆这边坐个阵,确保他别死了,说任务完成后还有奖金来着。”
教皇眼神平淡无波。
“那你是怎么做的?”
“啊,我见他快咽气了,有点不忍心,就送了他一程,”沧说着,眉头微蹙,笑容里掺进一丝愁苦,“......所以说奖金是没有了吗?”
“我要你给我一个交......算了。”投影突然止住说了一半的话,他清楚这家伙的秉性,也就能猜到其这么做的理由。
沉默两秒,投影吐出口气,声音低沉地混杂在飞舞的风雪中,近乎要被吞没干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另外,你知晓对外应当是怎样的说法。”
“当然,前圣骑士团副团长贝林厄姆与其所带领的精锐小队在执行任务时,为了给另一支小队争取足以完成任务的时间,最终全体光荣牺牲。”沧脸上带着不变的笑意,眼眸里金光微闪,掩盖了眼底的意味莫明。
然而,教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反倒凝起了眉。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如同刚从寒泉中提起的利刃,剑身流淌着沛然莫御的冰冷威严,无形的锋芒直直钉向白袍青年的眼睛:“......贝林厄姆所带领的那些圣骑你也不打算去营救,是么?”
即便是沧,在这种目光的压力下也略微感到有些不适,他下意识把身子绷得笔直,不过很快便又放松下来,耸着肩膀,面色一垮,看上去衰得像是只晒干瘪的黄瓜。
“我也没办法啊冕下,你能跟别人一样因为我拔出了所谓的勇者之剑把我当成天定的勇者,但不能因此把我给当成莽夫啊......”青年叫屈道,“那边可是有怪物哎,我一个人肯定不是对手,就这么过去的话,指不定连我也得栽在那里!”
“他们一行人已经进入那座塔了,被擒的那支小队则是留了下来,”投影缓缓堵死了圣骑团长的借口,但稍作一下考虑,将“你可以救下他们”给咽了回去,淡淡道,“都是重伤半废,你去看看,能救则救,到底是十几号禁咒。”
这一笔力量如若真的完全折在这里,那对教皇而言确实也算是不小的损失了,足以令他感到心痛。
“......这样啊,那好吧,我会去看看的。”明白这是教皇做出的最大让步,沧只得不再推脱,然后带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的奖金能保住了吗?”
投影的表情像是被投入了极北的冰湖里瞬间凝固住了,默然良久,话语间仿佛还藏着没能融化的冰渣。
“可。”
语毕,投影最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被风吹熄的最后一缕烛火,彻底湮灭在风雪呼啸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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