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289章 别离·雪夜送行

夜色如墨，朔风怒号。细密的雪粒子被狂风卷起，抽打在宫墙殿宇之上，发出急促而冰冷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鬼手在抓挠。整个宸京笼罩在一片肃杀的白茫之中。

宫门沉重地开启，发出刺耳的轧轧声。一辆由四匹神骏御马拉着的明黄暖轿，在数十名身着内务府服色的太监宫人以及一队盔甲鲜明的御林军护卫下，缓缓驶出森严的宫禁。暖轿四周垂着厚厚的锦缎帘幕，密不透风，隔绝了外界的严寒与窥探。轿旁跟着一名挎着药箱、面有忧色的老太医。

德妃站在高高的宫门楼阁内，望着那顶象征着“恩典”与“放逐”的暖轿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最终融入茫茫夜色，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痕，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比这风雪更甚。

“娘娘，回吧，风雪太大了。”身旁的宫女低声劝道。

德妃最后望了一眼那消失的方向，幽幽一叹，转身没入深宫的阴影里。

暖轿内，铺陈着柔软的锦垫，角落燃着小小的鎏金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萧云倾裹在厚重的狐裘里，斜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暖阁中好了些许。她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随行的宫人垂手侍立角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打扰。

车轮碾过被积雪覆盖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轿外风声凄厉，偶尔能听到护卫呵斥马匹的声音。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朝着城外的皇觉寺行去。

然而，当暖轿行至通往南城门的必经之路，朱雀长街中段时，速度却骤然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怎么回事？”暖轿旁随侍的太监总管尖声问道，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前方开道的御林军校尉策马回来，在风雪中抱拳回禀：“公公，前方道路被阻！似乎是，渊亲王府的车驾！”

太监总管心头一跳，掀开轿帘一角望去。只见长街前方，风雪弥漫中，赫然停着一辆玄色金纹、样式朴拙大气的亲王车驾。车驾旁，只立着寥寥数名身披玄色斗篷、气息沉凝的护卫，为首的正是君临渊的心腹墨影。那辆玄色马车如同蛰伏在雪夜中的巨兽，沉默地横亘在道路中央，将宽阔的朱雀长街拦腰截断。

风雪更急了，卷起地上的积雪，迷蒙了视线。

暖轿内的萧云倾，在轿身停下的瞬间便已睁开了眼。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清亮异常，毫无睡意，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她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了前方那辆熟悉的玄色车驾，看到了风雪中墨影挺拔如枪的身影。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掠过眼底，有微澜，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

他终究还是来了。违抗了那道“不必相送”的禁令。

太监总管脸色变了变，显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心中叫苦不迭。他硬着头皮，在风雪中提高了声音：“前方可是渊亲王府车驾？请速速让开道路！此乃奉旨护送安平县主前往皇觉寺的宫轿！耽误了时辰，尔等担待不起！”

墨影策马上前几步，玄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容冷硬，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风雪清晰地传来：“王爷有令，风雪酷寒，路滑难行，特命我等在此护送县主一程。请公公行个方便。”话语看似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这……”太监总管一时语塞，额头冒出冷汗。一边是圣旨，一边是权势滔天、刚刚立下不世军功的渊亲王，哪边他都得罪不起。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暖轿。

暖轿的锦帘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从里面轻轻掀开了一角。

萧云倾清冷的目光透了出来，越过纷飞的雪幕，落在那辆玄色马车上。她对着焦急的太监总管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雪夜路滑，有劳王爷费心。既是护送，便请王府车驾在前引路吧。”

这平淡的话语，瞬间解了太监总管的围，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他如蒙大赦，连忙应道：“是，是！县主仁慈！”转身对着墨影喊道：“王爷好意，县主心领！请王府车驾在前引路！”

墨影深深地看了暖轿一眼，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玄色亲王车驾缓缓启动，驶到了宫轿前方。风雪之中，一玄一明黄，两列车驾，一前一后，沉默地向着南城门驶去。御林军和王府护卫混杂一处，在深沉的雪夜里，构成一幅奇异而肃穆的送别图景。

车轮再次滚动，碾过厚厚的积雪。风雪似乎更大了，扑打在轿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当车驾终于驶出巍峨的南城门，踏上城外更加空旷荒凉的官道时，前方引路的玄色车驾再次缓缓停下。

这一次，墨影并未再解释。玄色马车的车门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着厚重的玄色大氅，踏着深及脚踝的积雪，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明黄暖轿走来。风雪扑面，吹得他大氅翻飞，墨发飞扬，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是君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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