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京南门,朱雀门外,旌旗猎猎撕风,甲胄寒光耀日。为迎北征凯旋之师,朝廷以最高仪制备下入城盛典。御林军持戟肃立,如松如磐,自城门直列宫阙之下。礼部官员身着崭新朝服,神色端严,伫立城门前。城楼之上,明黄华盖隐现云霭,昭示天子亲临。
当那面残破却猎猎狂舞、绣着斗大“渊”字的玄色王旗自长路尽头跃出时,城楼钟鼓轰然齐鸣,声裂九霄!久候百姓骤然迸发山呼海啸般的欢腾,声浪如沸水迸溅,几欲掀翻巍峨城堞!
“来了!王爷归朝了!”
“战神!是战神!”
人潮顷刻鼎沸,万千民众引颈翘首,争睹力挽狂澜、镇守北疆的盖世英姿。
君临渊策马行于阵首,铁蹄踏响御道。他卸下征尘血甲,身披象征亲王的玄黑绣金蟠龙常服,头戴七旒冕冠,腰悬龙渊剑。沙场戾气虽敛,然久踞尊位、执掌虎符淬炼出的凛冽威仪,反令人心胆俱震。他神色沉静如渊,眸光掠过道旁狂澜般的黎庶,扫过持戟凝立的御林军,最终定格于城楼那顶明黄华盖。
“臣,君临渊,奉旨北征,今收复山河,荡平敌寇,凯旋还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利落下马,于城门前单膝触地,声若惊雷,稳稳压过鼎沸人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万千将士应声跪地,声如山海倾颓。铁甲铿锵碰撞,汇成钢铁洪流般的咆哮。
城楼之上,昭元帝君昊凭栏而立,明黄龙袍在冬日下流泻金光。他垂目俯瞰城下跪伏的玄甲洪流,凝视万众瞩目、立下不世功勋的爱子,眼底欣慰笑意再难掩藏,朗声拊掌:“皇儿平身!众将士平身!尔等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此役扬我国威,定鼎北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心甚慰!甚慰啊!”
“谢陛下!”君临渊与将士肃然起身。
昭元帝目光落于君临渊,笑意温煦如阳:“渊亲王,随朕入宫!朕当于金殿之上,论功行赏,犒飨三军!”
“臣,遵旨。”君临渊躬身领命。在无数道或敬畏、或狂热、或阴鸷的目光交织中,他翻身上马,由御林军护持,随天子仪仗缓缓穿过沸腾人海,向那权力之巅的宫阙行去。每一步,皆踏于荣耀绝顶,亦如履淬毒锋刃。
东宫。
药气浓稠如胶。太子君临澈委顿榻上,面如金纸,眼窝深陷,昔日丰润身形已枯槁似秋叶。城外排山倒海的“战神”呼声,似万千钢针攒刺耳蜗,直透心髓。
“战神?呵,咳咳……”一阵摧心裂肺的呛咳撕扯胸腔,他嘴角洇出血痕,涣散瞳仁里翻涌毒焰,“他成战神,孤这太子,算甚?朽木乎?咳咳……”剧咳令他蜷如濒死之虾,猛将案上微温药盏扫落在地,瓷片迸溅,褐汁蜿蜒。
“殿下保重啊!”内侍惊惶跪伏。
“滚!全滚出去!”君临澈嘶声厉吼,绝望如被铁链缚住的兽。父皇封赏未启,然君临渊归京之威势,已令他喉间如扼冰手。耳畔震天欢呼声中,他仿佛听见身下储君宝座寸寸崩裂的碎响。
丞相府,书房。
周明远独坐太师椅,炭火炽旺,难融心底坚冰。窗外隐约欢呼,似尖锥刺骨。女失后位,外孙沉疴难起,四皇子身陷囹圄,曾煊赫一时的太子党羽,如今门可罗雀。
他指节绷紧捻动紫檀佛珠,眸光阴鸷如夜,往昔从容尽褪,唯余刻骨怨毒。君临渊功成,即宣告周氏满盘皆输。枯坐良久,终自暗格取出一枚玲珑玉印,唤来仅存心腹老仆,声如砂砾磨铁:“将此印密送苏采女宫中。告她,救风儿,此乃末路之机。”这枚印,系着他深埋数十载的暗棋,此刻,已是孤注一掷的暗夜行舟。
御书房。
昭元帝已卸下城楼冕服,着常服背立御案,凝望壁上巨幅疆域图,目光锁住新近朱砂勾勒、重归天圣版图的北境三城。指节无意识叩击紫檀案面,声声沉郁。
高无庸悄步近前,奉上参茶轻置案头,低语:“陛下,渊亲王已候于殿外,欲献狄王金印王旗等战利。礼部拟定的封赏条陈亦呈上,恭请圣裁。”
昭元帝未回身,只淡应一声。面上欣慰笑意早敛,唯余深潭般的莫测。欣慰否?自是。北疆大患除,更拓土开疆,此乃彪炳史册之功。然则,
“战神,百姓只认战神。”昨夜苏嫔侍寝时,那看似无心、字字诛心之语,复萦耳畔。他执起礼部奏章,所列封赏:增封邑万户,赐金万镒,珍宝无算,此乃亲王爵极荣。再晋,便是……他目光沉沉掠过蟠龙御座。
功高震主!
四字如千钧磐石压心。君临渊军中威势已极,民望如日中天,今携不世功勋返朝。其身后,更立着那位誉满杏林、深得太皇太后青眼的安平县主萧云倾!
此等势力,令他欣慰,更令他脊生寒意,从未有过的凛冽!
他搁下奏章,转望窗外金銮殿方向。封赏已至顶格,再无寸进,此乃君臣大忌!何以赏此功盖寰宇之子?既彰天恩浩荡,酬其不世功勋,又不致令其势焰滔天,威凌御座?
昭元帝叩击御案的指节愈发急促。深眸之中,帝王心术与凛冽猜忌翻涌如黑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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