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承乾宫的积雪已被宫人扫开一条通路,檐角的宫灯还亮着,在晨雾里晕出暖黄的光。
阶下的红梅沾着雪,暗香混着松枝的清气漫过来,连空气都带着新岁的清甜。
宫门外的石狮子披着层薄雪,鬃毛上的冰棱在晨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
朝臣们按品级排成两列,青黑色的朝服在雪地里铺成两道长轨,乌纱帽上的朱红绒花被冻得发硬,却依旧透着簇新的喜气。
“李大人昨夜守岁到几时?” 工部侍郎搓着冻红的手,对身边的吏部尚书笑。
她的马蹄袖上绣着暗纹的 “福” 字,针脚里还卡着点未扫净的雪沫,“我家那娃娃闹到寅时,今早差点误了时辰。”
吏部尚书正低头系朝珠,蜜蜡珠子在指间滑出温润的光:“老朽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亥时便歇了。倒是王大人,新科状元郎在你身后,该多提点两句。”
新科状元站在末列,藏青朝服的料子挺括,却被她穿得有些发紧。
她不时抬手按按乌纱帽,生怕那朵绒花歪了 —— 这是她头回在宫门外拜年,手心的汗把朝服的袖口洇出浅痕,听见前辈们的笑语,耳根更红了。
宫道尽头传来扫雪的簌簌声,几名宫人正用竹扫帚清出通路,积雪被堆在两侧,压弯了路边的梅枝。
有红梅被雪压得低低的,花瓣擦过走过的朝臣衣襟,落下淡淡的香。
“张御史的贺表准备好了?” 老太傅拄着拐杖走过,银白的胡须上沾着霜,“陛下今晨看了北境的奏报,见了丰收的数字,怕是要多问几句农桑。”
张御史忙躬身:“回大人,臣已备妥,还请大人过目。”
她从袖中掏出折得整齐的纸卷,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却被老太傅笑着按住手:“不必看,你素来严谨。”
队伍前端忽然起了点骚动,原来是荣亲王的马车到了。
车帘掀开,小孙女穿着石榴红的袄裙,被祖母牵着,手里举着支冰糖葫芦,糖衣在晨光里亮得晃眼。
“李尚书早啊!” 荣亲王笑着打招呼,把孩子往身后藏了藏,“这丫头非要跟着来,说要给陛下磕头讨红包。”
朝臣们都笑起来,原本肃静的队伍松快了些。
新科状元被身边的礼部主事推了推:“别怕,陛下今日心情好,说不定会问你些学问上的事。”
她抬头时,正撞见荣亲王的小孙女朝她做鬼脸,手里的冰糖葫芦红得像团小火焰。
檐角的宫灯还没撤,红绸被风吹得猎猎响,与朝臣们靴底踩雪的咯吱声、寒暄的笑语混在一起。
有鸽子从宫墙里飞出来,翅膀扫过琉璃瓦上的雪,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落在不远处的梅枝上,抖落一片碎雪。
“时辰快到了。” 不知是谁说了句,队伍渐渐安静下来。
朝臣们整理着衣襟,把贺表在袖中按平,朱红绒花在晨光里齐整地颤动,像两排蓄势待发的春芽。
宫门上的铜环被侍卫拉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太傅率先迈步,拐杖敲在石板路上,笃笃声在雪地里传得很远。
新科状元深吸一口气,跟着前人的脚印往里走,靴底沾着的雪在砖地上融化,留下浅浅的湿痕 —— 这是她踏入朝堂的第一个新年,前路像被扫开的宫道,雪净天青,正等着她一步步走下去。
老太傅拄着嵌玉拐杖,鬓角的白霜沾了点晨露,被身后的工部尚书笑着扶了一把:“大人慢些,雪后路滑。”
宫门内的积雪扫得更干净些,青石板路露出温润的底色,被往来的靴底踩得发亮。
两侧的宫灯还悬着,红绸垂落的弧度被晨风吹得刚好,映得廊柱上的描金花纹都暖了几分。
“这宫道两侧的红梅,比去年开得旺。” 荣亲王牵着孙女的手,指着枝头压雪的花苞笑,“你看那朵半开的,像不像你昨夜没吃完的糖花?”
小孙女仰着脖子看,忽然挣脱祖母的手,跑到一株梅树下,踮脚去够最低的花枝,却被宫人笑着拦住:“小郡主仔细些,枝桠上有冰棱。”
新科状元跟在队伍中段,目光被檐下的走马灯吸引。
灯影里是 “五谷丰登” 的彩绘,农人插秧、稚子扑蝶的图案在光影里流转,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前面的礼部主事回头:“林大人,跟上了。”
她才慌忙应着,快步跟上时,靴底在石板上滑出细碎的响。
老太傅走在最前,拐杖敲在地上的笃笃声像在打拍子。
路过一处暖阁,见几个小太监正往炭盆里添银炭,便停步叮嘱:“今日风大,多烧两盆,别让觐见的使臣冻着。”
领头的太监忙躬身应是,看着老太傅的背影,对同伴笑道:“李大人还是这般心细。”
吏部尚书与工部侍郎并肩走着,正说去年河工的事。“开春后得把下游的堤坝再筑高些,”
工部侍郎搓着冻僵的耳朵,“去年汛期险得很,今年得早做打算。”
吏部尚书点头:“我已让户部备了粮草,等过了元宵,就让人押去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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