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御花园暖亭。
积雪被宫人仔细扫至两旁,露出青石小径。
暖亭四角悬挂着厚重的锦帘,挡住了凛冽的寒风,亭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紫檀木棋盘置于石桌正中,黑白棋子温润生光。
冷月离一袭绯红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张扬。
他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石凳上,姿态慵懒,指尖捻着一枚黑子,目光却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落在对面端坐的启湛身上。
启湛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领口袖口滚着银线云纹,低调而清雅。
他垂眸专注于棋局,姿态恭敬却不卑微,仿佛真的只是一心求教。
棋局已开,冷月离攻势如潮,黑子如同他麾下的铁骑,步步紧逼,锋芒毕露。
他落子极快,每一次清脆的落子声,都伴随着他看似随意、实则句句诛心的“教导”。
“凤君请看,”冷月离落下一子,封住白棋一条大龙的出路,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讥讽,“这棋局,如同朝堂,更如同……后宫。过刚易折,过柔则靡。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后宫佳丽,若独宠一人,便如同这孤军深入的大龙,看似势大,实则四面楚歌,极易被围而歼之。”
他抬眼,目光如刀,直刺启湛:“凤君聪慧,想必明白‘平衡’二字的分量。专宠,非是福气,而是催命符。不仅害了自身,更可能连累陛下声名,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陛下……耽于美色,罔顾祖宗法度。”
他将“祖宗法度”咬得极重。
启湛指尖的白子悬在半空,微微一顿。
他落下一子,看似在稳固后方,声音平静:“殿下所言极是。平衡之道,确是至理。陛下圣明烛照,心怀天下,后宫之事,自有圣裁。臣侍……不敢置喙,唯谨守本分,安分度日。”
他再次祭出“本分”作为盾牌。
“本分?”冷月离嗤笑一声,黑子再次落下,攻势更猛,几乎要将启湛的白棋逼入死角。
“你的本分是什么?是哄得陛下开心,让她眼里只有你一人?还是像昨日那般,在陛下面前‘伶牙俐齿’,替她挡掉为兄的‘好意’?”
冷月离步步紧逼,落子如飞,棋风狠辣刁钻,瞬间在棋盘上形成一片黑压压的攻势。
“凤君这步步退让,倒真是深谙‘本分’之道。只是,本王很好奇……”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不再是纯粹的轻蔑,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混杂着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痛楚的复杂情绪,锁在启湛身上。
“你这‘辅国公嫡子’的身份,坐得可还安稳?国公府的门楣,可曾因你这‘飞上枝头’的男儿而蒙羞?一旦陛下对你的新鲜劲儿过了,或是你行差踏错,连累了陛下圣誉,你觉得辅国公府会为你出头?还是……会第一个将你扫地出门,撇清关系?”
启湛执棋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殿下说笑了。”启湛强行稳住心神,“臣侍蒙陛下恩典,国公厚爱,自当克尽本分,谨言慎行,不敢有负。”
“本分?”冷月离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嘲弄,眼底深处的痛楚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你的本分,就是让陛下眼中只有你一人?让她将所有的情意、所有的关注都倾注在你这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幻影之上?!”
他落子更重,仿佛要将某种情绪钉入棋盘:
“本王尝过失去的滋味。那种剜心剔骨的空洞,那种永世不得圆满的遗憾……你永远不会懂!”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陛下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允许她步我的后尘!不允许她把心拴在一个脆弱如尘的男人身上!”
“一旦你有失,你让陛下如何自处?!让她像本王一样,余生都活在找寻一个永远找不回来的幻影的痛苦中吗?!”
“雨露均沾,分散寄托,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你这般独占圣宠,不是在爱她,是在害她!是在将她推向未来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盯着启湛,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钉死在“祸水”的罪名上。
“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安守你凤君的‘本分’,劝谏陛下广开后宫,莫要因你一己之私,陷陛下于不测!否则本王第一个容不得你!”
启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听出了冷月离话语里那份深沉的、源于自身痛苦的保护欲,或者说控制欲,更听出了那毫不掩饰的威胁。
这比单纯的羞辱更令人窒息,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执棋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温润的白玉棋子捏碎。
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血气,以及那份被彻底轻视的屈辱。
冷月离满意地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手,嘴角的弧度愈发残忍。
他继续落子,步步紧逼,言语的尖刀更加锋利,试图彻底击溃他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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