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儿,你觉得哪家的小姐与曹三公子相匹配?”但孙权还是催促了一回。
曹三公子既已住进将军府,总以鳏夫的身份停留终究不妥。
将军府的一切虽都在孙权的掌握之中,府里却免不了人多手杂:既有寡居多年的美妇人,也有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将军娇妻,还有豆蔻年华的小姐们,再不然,几个小丫头、仆妇也不可小觑。
毕竟,那是一个刚失去妻子不久、内心空虚寂寞的漂泊男人。
孙权不是对自己身边的女人没信心,也不是对曹植的品行不放心,他只是不相信,在这悲冷萧索的季节里,一个孤独且亟待温暖的灵魂,能对女人始终保持清醒与克制。
常来常往的,曹植若和任何一个不该产生牵扯的人生出情愫,都不是好事;若是还让人怀了身孕、生了孩子,那岂不可怜?
孙权还是比较正道的。
既然已与曹三公子相处到这份上,为何不能好人做到底,帮他圆圆满满张罗一桩婚事?连刘备那般心机深沉、惯以仁义嘴脸示人的人,孙权和整个江东都能与之合作、缔造联姻,何况曹植这样磊落的青年呢?
这事又得劳烦袁夫人经手。
孙权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若他出面做主,在江东为曹植挑一个貌美家世好的女子,曹植心里会不会觉得他孙权小气,是为了防范曹植、怕曹植觊觎袁夫人?但若是袁夫人出面,效果便全然不同,以曹植对镇江老辕的崇敬,哪怕镇江老辕让曹植去与一位四十岁的寡妇相亲,曹植也会觉得其中定有道理。
“绮儿,这件事终究还是得劳烦你来。”
孙权与袁绮绮这对夫妻,早已默契到连帮人牵线搭桥、指婚做媒都能分工合作:
比如要联结孙陆两家,既保证女儿往后有可靠的夫君,又不至于遭陆家憎恨,得孙权出马,凭他江东之主的身份收服陆逊。
比如将袁夫人的贴身丫头嫁给交州刺史步骘,得孙权亲自写信,还需袁夫人亲自备办嫁妆。
比如安顿曹操的两个侄女嫁给孙家宗室、嫁入江东重臣张纮家,要让小姐公子们初见时心生怦然心动,这种场面便得由袁夫人主持。
孙权还是比较了解曹植的:在经历了人生痛彻心扉的打击后,若再像曹操那般不容置疑地为其安排婚事,曹植定会从心里抗拒。
这时候对曹植,得打感情牌。
可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让镇江老辕亲手来办这件事,最合适不过。
袁绮绮自然也需孙权的同意:“自从那日太夫人有这个意思后,我便一直在留意,期间还多次征求过大嫂和三弟妹的看法。我们江东女儿家虽多,美则美矣,却有两点不合适:绝不能为曹三公子配武将之家的女子,两人个性不合。”
不是个性不合,是让人不放心。
“江东几大家族向来盘根错节,彼此通婚,他们蔑视曹操已久,又怎会与曹三公子攀亲带故?”
不是怕江东家族与曹操攀亲,而是忌惮大家族的权势财力被曹植所用。
“所以选来选去,合适的便没几个了。只能在中等人家中挑选,要温柔识字、大方得体,且不嫌弃曹三公子刚丧妻。”
孙权点头,夸袁绮绮考虑得周到。
面对这番夸赞,袁绮绮不过轻轻一笑。
孙权把她当什么了?她是他的妻,早已与他荣辱与共;他是她儿子的父亲,她只会为他和这个家处处着想,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吗?
“你放心,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我心里的明白,就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袁绮绮对着孙权,还是多说了这一句。
那一瞬间,孙权心中一愣,随即红了脸,笑着解释:“绮儿,我做这些,也是为了你和儿子!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
孙权的心,容不得任何男人对他的女人生出别样情愫,也容不得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挂在心上。
但他又是个想成就大事的人,怕自己变得和历史上那些霸道暴虐的诸侯君主一样,想要守住心里的温柔,守住对身边人的温情,不愿被猜忌、多疑和怀疑蒙蔽心扉。
孙权与袁绮绮这对夫妻,已是彼此这般小心翼翼。
那曹植就容易吗?
自从曹植写的游记在徐兵的商行发行,他游历江东的感悟,对长江南北的比较,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他也真正走进了吴太夫人与孙权母子的视野。迫于孙家人的盛情邀请,曹植住进了孙权的将军府。
住在府里的这些日子,曹植也是会交际、懂看脸色的。
他除了每日去吴太夫人处叙叙温情,便是回自己院中写字、练剑,或是出府到建业城里喝杯茶,看老马买些小点心,若有机会,再去看看江东歌舞团的表演、听一回说书。他从不打扰孙权及其文臣武将分毫,依旧是那般闲散公子、逍遥度日的模样。
曹植即便离他所敬佩的镇江老辕如此之近,却不敢有半点靠近。
某一刻,他抬头望着朦胧月色掩映在云彩里,听着江南萧瑟的寒风渐起,竟怪自己为何生而为男子。
“我若是个女孩儿,便可和镇江老辕畅谈无虞,做闺中密友了!”
这些小感慨,他老爹曹操全然不知。曹操只知道自己打击了三儿子,却不知道已将他打击得如此彻底。
曹操只是想趁自己还在世,将继承人曹丕打造得更强大些,为他扫清未来的障碍;还想让除曹丕之外的其他儿子能本本分分、安安乐乐过完一辈子。
但曹操终究在这些事上理想化了。他既然选择培植曹丕,让其一家独大,便该想到,十年二十年后,自己一旦离世,曹丕掌权,其他儿子无论有才与否、有权与否,都将遭到清算。
曹植或许已想到自己未来二十年的路,所以才那般忧伤、难过。
对于这样一个曾经热血、一生磊落率真的男子,这样的经历与际遇,这样的人间清醒,已足够痛苦。
袁绮绮作为后来人,自然明白曹植未来的人生道路会多么艰难。
她甚至希望曹植能高高兴兴答应在江东的这桩婚事:“以后就住在江南吧!不管是南京、苏州、杭州,去庐山隐居,或是在海边寻一处房子,春暖花开。这辈子既然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便远离曹丕和政治中心,高兴时吟诗作赋,低落时游山玩水看世界,像李白、像苏轼那样,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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