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孙权一开始只以打仗为任务:能守住长江防线不让曹操南下,能平定江东内部的山越,能支持武将打仗,能任用文臣治理各郡县,他便觉得自己算是个有成就的江东之主。
但袁绮绮改变了他。
这种改变,并非仅仅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深爱与忠诚,袁绮绮的理念常常能让孙权有更深的思考。
“为什么不要让一个男子娶多个女子?” 即便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封建法令下,这也不合适。
女人也是生产力呀。女人生儿育女的能力,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替代?
男人身体强壮,在体力活上占优势,能保护一家老小,但男人离不开女人。
也不能让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占据多数女人资源 —— 就像某些有作为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乃至上万,那有什么意义?这些女子如果进入平常家庭,生儿育女,对国家人口的贡献,远超过困在宫墙之内只为一个帝王服务。
所以孙权十分支持在江东平民中推行相关政策:绝不允许强买强卖女子男丁;富人家里不仅限制蓄养歌女,连侍女到了一定年龄也要准时放出,让她们嫁人婚配。
勾践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的例子摆在眼前。
不抓紧时间让男男女女们成婚配对,待十年之后,江东这片土地哪里还有人口?因为打仗已经死了太多人,因为灾荒很多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必须让大环境安定,让老百姓住下来。他们有手,有劳力,就能活下去;活下去了,养育儿女,儿女们也会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不管是让这些新生的孩子读书开蒙,还是进入行伍历练,或是学一门手艺,造船、打铁、铸剑、制盐,这个社会才会越来越富裕。
“曹孟德没有办法,所以才杀人!就是因为他杀了人,才更激起了世人的怨愤。”
曹操离他的理想越来越远,孙权也庆幸自己在遇到难题时稳住了心神,没有一杀了事。
这道理,正如一直生活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她看似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可她所积蓄的能量,比刀剑水火大炮都更全面。
孙权明白这些道理,怎还会再吃曹三公子的醋?
从大格局上讲,孙权不会。表面上,他要做足大度的姿态,就像任何一个割据一方的诸侯雄主,面对流落而来的寄寓之士,无论他爹他妈是谁,都要给予相应的帮助。
就像当年曹操收留刘备,袁绍收留刘备,刘表收留刘备。大家不过图个好名声罢了,并非刘备有多了不得、能在身边帮多大的忙,而是收留他能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本人求贤若渴,本人大度能容。
孙权已经好到和曹操的儿子结为义兄弟,却不妨碍他与曹操在合肥、巢湖一带兵戎相见。这才是这个时代大男人应有的格局和魅力。
但内心里呢?孙权历来介意的,恐怕不只是这些年曹三公子对镇江老辕的崇拜之情,难道袁夫人对曹三公子这般浪漫文才,就从不曾有过一丝喜欢与欣赏吗?
许久以前,孙权就曾有过一个设想:若不是这世道造化弄人,若不是袁夫人的父亲袁术当年行差踏错——只要袁术永远不曾跨出僭越称帝的那一步,袁家在整个北方便永远拥有极强的号召力与吸引力。
“即便有曹孟德善奇谋、善用兵,与之相争,只要袁术和袁家周围还聚拢着人才,袁家便不会垮得那么快。”
只要袁家势头仍在,以袁绮绮这样的千金小姐出身,凭她的个性与能力,定然会深受父亲袁术的器重,袁术也定然会为她挑选北方的优秀青年为夫婿。
或许就会落到曹家头上。
孙权回忆他与袁绮绮的这段姻缘,实在是巧之又巧,月老将这天下遥遥无望的两人硬配到了一起,是那动乱的世道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轨迹:当年袁家老小不得已流落江东,来到了他孙权身边。这夫妻相处的未来几十年,再不能全凭命运的一厢情愿。
就孙权个人的心得而言,哪怕用阳谋、阴谋,把三十六计都用上,也要将这段婚姻焊得死死的。
别看袁绮儿表面上与孙权相处得既温馨又融洽,她本人极懂分寸。即便曹三公子已经住进将军府,其住处还是袁夫人派人打理准备的,但住在前院的曹三公子与后院的年轻女眷,全然没有任何交集。
不得不说,这座将军府邸有个好处:虽然房屋院落陈旧,原是秣陵城内的旧宫殿,却实在宽敞。
府里不仅住下了孙权一家、孙权的老母亲、孙权守寡的嫂子大乔一家、守寡的三弟媳徐妙然一家,还设置了孙权的个人书房,以及像京口北固山文德殿那样能聚集整个江东文臣武将议事的场所。
这种办事模式,主要是效仿汉朝初年丞相开府议事的制度。
孙权虽非丞相王侯,却要处理整个江东六郡的事务,有诸多人才需围绕他办公,自然得有一个办事机构:这机构虽简朴,却五脏俱全,而府里前院的那些殿宇,恰好能承担这个功能。
所以,吴太夫人邀请曹植住进将军府,曹植也没机会见到袁夫人的真面目。
两人之间不仅隔着几百间屋子、十几处院落,中间还有形形色色的人,无论丫鬟仆妇、小厮侍卫,甚至在将军府办公的文臣武将,都成了天然的阻隔。
难道就因为曹植住进了将军府,孙权便要不安、疑心吗?他哪能担忧得过来?
将军府里每日进进出出那么多男子,既有帅气勇猛、善战沙场的男儿,也有清逸善谈、文采斐然的士族公子,孙权总不能将府里的女眷都绑起来关在后院,或是把别的男人的眼睛都挖掉吧?
并非如此。
孙权家的内宅妇人,向来自由。即便守寡的大乔夫人、徐妙然夫人等,孙权也从未限制过她们的行踪,只不过因侄儿侄女们还年幼,便规定但凡公子小姐出行,定要有人陪护,不得仅带一仆便轻易出门。
而袁夫人就更自在了。她不仅能自由出入孙权的个人书房,还能到前头的议事殿、办公署,甚至可以带着随从走访建业城内的商铺、学堂、太学馆、医馆,以及周边的田间、码头、县衙等。
可以说,在孙权的支持下,袁夫人被打造出的形象,绝不是一个会被不三不四的男人吸引、逗弄的蠢笨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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