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雷霆余威尚未散尽,朝堂之上已是暗流汹涌。太和殿内,金砖铺地,蟠龙柱撑起高阔穹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今日的朝会,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康熙帝高踞于金漆龙椅之上,明黄的朝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癯,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深重疲惫,然而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怒火。他并未如往常般让臣工先行奏事,而是沉默地俯视着阶下黑压压匍匐的朝臣。
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胶。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更漏滴答,一声声敲在人心上,压得人喘不过气。不少官员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官袍下的身躯微微发颤。江南织造局被彻查的风声如同长了翅膀,胤祉被圈禁宗人府的消息更是石破天惊!谁都知道,一场腥风血雨已然降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康熙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如同滚过天际的闷雷,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朝堂之上:
“朕,老了。”他开口,竟是如此一句,带着深沉的疲惫,却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可朕的眼睛,还没瞎!朕的耳朵,也没聋!”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巨响!殿内群臣齐齐一颤!
“江南织造!国之财赋重地!竟被蛀虫啃噬出偌大亏空!更有甚者!”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震怒和刺骨的冰冷,“竟敢勾结外寇!在我大清京城!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刺皇子亲王!是谁给你们的狗胆?是谁?”
“勾结外寇”、“行刺皇子亲王”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朝臣的心上!阶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无数道惊骇的目光,下意识地、或明或暗地投向了站在亲王班列最前方的那个身影。
胤禛一身石青色亲王朝服,身姿笔挺如松,立于阶前。他微微垂眸,神色沉静无波,仿佛那足以掀翻朝堂的惊涛骇浪,落在他身上也不过是拂过山岳的微风。这份在滔天指控与帝王盛怒之下的极致沉稳,如同一块定海神针,让混乱惊惶的朝堂,竟诡异地生出了一丝无形的秩序感。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有惊疑,有畏惧,有审视,更有暗藏的怨毒与忌惮。
康熙的目光也如同实质般落在胤禛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痛惜,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与回护。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为一种斩钉截铁的森然:
“雍亲王胤禛!”康熙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清查肃州年羹尧贪墨军饷,为国锄奸,功在社稷!此次江南织造亏空案,洞察奸宄,不畏凶险,率先密奏!更于王府遇刺之际,临危不乱,护佑家小,擒获外寇奸细!忠勇勤勉,堪为楷模!”
一连串的功绩点出,字字铿锵!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夯实着胤禛在朝堂上无可撼动的地位!也彻底洗刷了霓裳阁被构陷的污名,连王府都敢行刺的凶徒,构陷一个绸缎庄又算得了什么?
康熙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那些脸色变幻的臣工,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朕今日把话撂在这里!朕的江山,容不得蛀虫!容不得叛逆!更容不得勾结外寇、祸乱朝纲的孽畜!江南一案,无论牵扯到谁,无论他根基多深,门楣多高!朕!定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康熙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望尔等,好自为之!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中,蕴藏着多少惊魂未定与心思百转。康熙不再看任何人,起身,在梁九功的搀扶下,步履略显沉重地转入了后殿。
朝会散去,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深秋刺骨的寒风猛地灌入。朝臣们如同潮水般涌出太和殿,个个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彼此间眼神交汇,却都讳莫如深。江南的雷霆已落,三阿哥胤祉的下场就在眼前,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下一个会烧到谁头上。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恐慌与压抑。
胤禛依旧走在亲王班列的最前方,石青色的朝服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对周遭那些或探究、或敬畏、或怨毒的目光视若无睹。苏培盛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
刚步下太和殿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便快步迎了上来。胤?性子最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和解气,声音却压得极低:“四哥!痛快!真真儿痛快!皇阿玛今儿这话,可算是把那起子魑魅魍魉的脊梁骨都抽了!看谁还敢在背后使阴招!”
胤禟摇着他那把洒金折扇,桃花眼里精光闪烁,笑容却带着惯常的玩味,声音也压得只有几人能听清:“四哥,这下可真是定海神针了。皇阿玛金口玉言,往后您这差事,怕是更得加几倍小心。盯着的人,只怕更多了。”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匆匆离去、却频频回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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