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承尘高窗的雕花缝隙,在书房光洁的青砖地上投下斜长的光斑。胤禛刚批完一份户部关于直隶春耕籽种调拨的条陈,苏培盛的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
“主子。”苏培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绷的亢奋,“人带到了。南城柳条胡同三号院,里外三层,铁桶一般。”
胤禛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深潭般的眸子抬起,锐利如电:“干净?”
“干净!”苏培盛斩钉截铁,“烂眼阿四亲自带人动的手,选的是那破院子婆子去早市采买的空档,捂了嘴捆了手脚从后窗塞进麻袋扛出来的,没惊动任何人。此刻就在柳条胡同地窖里,手脚都绑着,嘴也堵着,两个咱们最得力的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好。”胤禛放下笔,指关节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笃声,“备车,去柳条胡同。”
“嗻!”苏培盛凛然应命。
车轮碾过雨后微湿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马车并未驶向繁华街市,而是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狭窄、破败、弥漫着淡淡霉湿气味的胡同深处。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两个精悍的灰衣汉子如同门墩般肃立,见到胤禛下车,无声地躬身行礼。
胤禛面无表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院内逼仄,几间低矮的瓦房年久失修。苏培盛引着他径直走向角落一处掀开石板的地窖入口。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顺着狭窄陡峭的木梯下去,地窖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墙角蜷缩着一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女,嘴里塞着破布,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露出的手腕纤细苍白。听到脚步声,她惊恐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一张清秀却布满泪痕和污渍的小脸露了出来,正是年羹尧的幼妹,年小妹。她那双原本应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死死盯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如同阎罗般的胤禛。
“解开。”胤禛的声音在地窖里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一个看守的汉子立刻上前,利落地扯掉年小妹口中的破布,又解开了她手腕和脚踝的绳索。年小妹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向后缩去,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土墙,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别……别杀我……求求你……”她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胤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名字。”
“年……年玉环。”她哽咽着回答。
“年羹尧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大哥。”提到年羹尧,她眼中的恐惧更深,身体抖得更厉害。
“为何要跑?谁给你通风报信?”胤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步步紧逼。
年玉环猛地摇头,泪水飞溅:“没人……没人报信!那天……那天好多人冲进来,砸东西,抓人……我害怕……奶娘……奶娘把我塞进后院放柴火的狗洞里……她说……她说往南城跑,去找果子巷的刘婆子……说刘婆子能救我……”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果子巷刘婆子?胤禛眼神微凝。苏培盛立刻低声道:“主子,就是之前盯着的、给年府送香油钱那婆子的落脚处,隔壁住着咱们的人。”
线头似乎清晰了。年府倒台前,水月庵那条线的人,给年家女眷留了条生路?胤禛的目光再次钉在年玉环脸上:“你身上带的密信呢?”
“密信?”年玉环茫然地睁大眼睛,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探进破棉袄的内襟,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小布包,双手捧着,如同捧着烫手的山芋,“这……这个?奶娘塞给我的,她说紧要关头才能打开,能救命。”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显然并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苏培盛立刻上前接过布包,小心地剥开几层油纸和粗布,露出里面折叠整齐的几页薄纸。他并未打开,只是恭敬地呈给胤禛。
胤禛接过,就着昏暗的油灯展开。纸上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内容却让胤禛深潭般的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信是写给年羹尧的。落款赫然是一个钮字!
信中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讨好,先是表达了对年大将军功勋的仰慕,接着话锋一转,委婉提及肃州军粮转运偶有阻滞,恐误大军行程,恳请年大将军在王爷(三阿哥胤祉)面前美言一二,并保证些许心意已随信附上,日后必有厚报。最后几句更是触目惊心:“京中流言蜚语,皆系雍郡王府福晋善妒,构陷水月庵清修之地,妄图断我佛门供奉,其心可诛!王爷亦深为不齿。望大将军明察,勿为宵小所蔽。”
字字句句,看似寻常人情请托,实则暗藏杀机!不仅坐实了三阿哥侧福晋钮祜禄氏通过水月庵这条线向年羹尧输送利益、干涉西北军务,更将之前京城关于雍郡王府福晋善妒、构陷佛门的流言源头,直指钮祜禄氏,甚至暗示这是三阿哥胤祉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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