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书房内灯火通明。胤禛搁下朱笔,刚批完最后一份肃州粮草核销的条陈,苏培盛压低的声音便穿透门板:“主子,南城那边有信儿了。”
“进。”胤禛头也未抬。
苏培盛脚步轻捷地闪入,带进一股潮湿的寒气。他几步走到书案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主子,鱼咬钩了!南城黑水桥那片的几个地头蛇,为着那五十两悬赏银子,都动起来了。有个绰号烂眼阿四的混混头子,下午在赌坊里跟人拍胸脯,说他手下一个小幺儿,前儿夜里在春风渡后巷倒泔水时,撞见个生面孔的小丫头片子,缩在墙根哭,身上裹着件破麻袋,露出来的里衣料子却是上好的杭绸!那小幺儿本想凑近了瞧个新鲜,那丫头却惊得像兔子,一口咬在他手上,挣脱了钻进暗巷子里,再没影儿了。阿四听手下报了这茬,又打听到那丫头说话带着点南边软调子,觉得跟主子府上悬赏要找的偷簪子的逃奴像得很,正满世界撒网找呢!”
“春风渡?”胤禛深潭般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刀锋,指关节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重重一叩,“老三侧福晋钮祜禄氏娘家陪嫁的产业?”
“主子明鉴!”苏培盛立刻应道,“正是三爷府上钮祜禄侧福晋的私产!明面上是个不入流的暗娼寮子,内里三教九流,藏污纳垢。奴才已派人死死盯住了那一片,也让人给烂眼阿四递了话,赏银翻倍,但必须活口,更要悄悄的,谁敢走漏风声惊了人,银子没有,命也别要了!”
胤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告诉底下人,眼睛放亮,手脚干净。年氏若真在钮祜禄家的地盘上,老三这次……”他话语未尽,但那森然的算计已让苏培盛心头一凛。
“嗻!奴才省得!”苏培盛深深一躬,旋即又想起一事,“主子,水月庵那边也回了话。盯了这些日子,进出都是些寻常烧香还愿的妇人,并无异常。那几个姑子和婆子,在庄子上都老实得很,每日除了念经就是做活,没见与外人接触。”
胤禛微微颔首,西北的钉子拔了,京城的暗雷也快摸到引线了。他挥挥手,苏培盛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书房深沉的阴影里。
胤禛起身,踱至窗边。窗外雨声淅沥,庭院里那株老梧桐在风雨中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黑影。他深吸一口带着雨腥味的冷冽空气,压下心头的杀伐之气。年小妹这条线索,指向老三的侧福晋,太过刻意,也太过顺遂。是老三真蠢到如此地步?还是有人借刀杀人?他冷硬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无论如何,网已张开,静待便是。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熄了书案上的烛火,只留墙角一盏落地宫灯散着昏黄的光晕,转身大步走向内院暖阁。
暖阁里,炭火将熄未熄,只余一片暖融的沉寂。筱悠并未睡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昏黄的烛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腹部的隆起已十分明显,薄毯下是三个沉甸甸的生命。她侧过身,琉璃般的眸子带着一丝倦意看向走进来的胤禛。
“吵醒你了?”胤禛走到炕边坐下,动作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微凉的额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色还是不好。”
“没有,只是觉浅。”筱悠握住他带着夜寒气息的手,指尖传递着暖意,“南城有消息了?”
“嗯。”胤禛言简意赅,“有点眉目,在老三侧福晋的私产春风渡附近露过面,南边口音也对得上。苏培盛已布了网。”他没提钮祜禄氏,也没提那刻意的指向,只道,“人跑不了。”
筱悠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她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也知他此刻心头定是千头万绪。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归来的气息,轻轻动了一下,隔着薄薄的寝衣顶出一个小小的凸起。
“唔。”筱悠低吟一声,手下意识抚上被顶起的位置。
胤禛宽厚温热的手掌立刻覆了上去,动作带着一种珍重的小心翼翼。掌心下清晰的胎动,如同活生生的小拳头在敲打,一下,又一下,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瞬间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肃。
“又闹你了?”他声音低沉,染上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还好,”筱悠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带着母性的温软,“比前些日子安生多了。许是知道阿玛回来了,不敢闹腾。”她顿了顿,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倒是你,西北后续、京城暗涌,还有宫里太子那边?”
胤禛的大掌在她腹顶轻轻摩挲,感受着那生命的悸动,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复杂。毓庆宫那位心如死灰的太子,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是比年小妹更大的隐患。
“太子还是老样子,太医日日请脉吊着命。”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皇阿玛今日在乾清宫,当着几位大臣和老三、老九他们的面,定了肃州后续依旧由我总揽。老三举荐了几个他门下的人去补肃州的缺,”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折子被我原样递到皇阿玛案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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