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内殿,那盏如豆的油灯,将胤禛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太子的质问,带着濒死的凄厉和刻骨的嘲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胤禛的耳膜。
“二哥!”胤禛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嘶哑和痛心,他猛地一步跨到炕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蜷缩的太子完全笼罩,“你糊涂!拿自己的命去填这口深不见底的井,值当么?”
昏暗中,胤礽灰败的脸上扯出一个破碎的、近乎诡异的笑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值当,怎么不值当?这口井我填了半辈子,填不动了,也不想填了。”他艰难地喘息着,空洞的眼神越过胤禛的肩膀,投向殿顶无尽的黑暗,“老四,你赢了,前世你赢了,这一世还是你。”
前世二字如同惊雷,在胤禛脑中轰然炸响!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死死盯着炕上形销骨立的兄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二哥他也回来了?带着前世那被废黜、被圈禁至死的记忆回来了?所以他才如此绝望,如此决绝地自毁,甚至不惜以这种方式将他拖入漩涡!
巨大的震惊和瞬间明了的彻悟,让胤禛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他强压下翻腾的惊涛,俯身,双手猛地抓住胤礽瘦削得只剩骨头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脆弱的骨头捏碎,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悲怆:“你疯了!就因为知道结局?就因为觉得争不过?所以用这种法子?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
胤礽被他抓得闷哼一声,脸上却毫无痛楚,只有一种麻木的解脱:“陪葬?呵!这位置本就是葬坑,谁坐上去都得埋。”他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胤禛脸上,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洞穿世事的悲凉,“你比我狠,老四,你扛得住,我扛不住了,太累了!日日夜夜悬在刀尖上,做给天下人看的泥胎木偶,我做够了!”
他猛地咳了起来,瘦弱的身体在胤禛手下剧烈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胤禛下意识地松开手,看着兄长咳得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那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来人!”胤禛猛地转头,对着紧闭的殿门厉声喝道,“拿水!拿参汤来!”
外间守着的太监早已惊得魂飞魄散,闻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推开门,端着一直温着的参汤和清水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郡王爷,这……这……”
“灌下去!”胤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亲自接过参汤碗,坐到炕沿,一手用力扳过胤礽的下巴,动作近乎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张嘴!”
胤礽挣扎着,干枯的手无力地推拒着碗沿,眼神涣散,带着求死的决绝。
“看着我!”胤禛低吼,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在胤礽耳边,“胤礽!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你就这么窝囊?被一个所谓的前世结局吓破了胆?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你不是恨我么?你不是觉得这位置该是你的么?那就活着!睁大眼睛看着!看看我胤禛有没有那个命坐上那位置!看看你死了,这位置会不会落到别人手里!看看你这一死,除了成全那些想把你我一起拖下水的人,还能剩下什么?懦夫!”
懦夫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胤礽濒死的神经上!他涣散的目光猛地一凝,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和怨毒的光芒,死死钉在胤禛脸上!
就是这一瞬!
胤禛抓住机会,手腕一用力,碗沿强硬地撬开胤礽紧闭的牙关,温热的参汤带着一丝腥甜的气息,猛地灌了进去!
“咳咳咳!呃!唔。”胤礽被呛得剧烈挣扎,参汤混合着血沫从他嘴角溢出,但他本能地吞咽了几下,一股温热的液体终于滑过灼烧般的喉咙。
胤禛的手稳如磐石,不顾胤礽的挣扎,硬是将小半碗参汤灌了下去。看着那枯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紧绷到极限的心弦才微微松了一分。他放下碗,依旧紧紧箍着胤礽的肩膀,目光如炬,逼视着他:“听着!死,是最容易的路!活着,才需要勇气!你胤礽若还有半分血性,就别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皇阿玛在看着!满朝文武在看着!天下人都在看着!你想让他们看什么?看一个储君是如何被自己的怯懦压垮的?”
胤礽剧烈地喘息着,灌下去的参汤似乎暂时拉回了他一丝飘散的魂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四弟,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嘲弄,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心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愤怒。
“活着看什么?”胤礽的声音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完全的虚无,带着一丝茫然和尖锐的讽刺,“看自己如何被彻底厌弃,看你如何一步步取而代之?”
“那就看着!”胤禛斩钉截铁,声音低沉而清晰,“看着我是如何做事的!看着我是如何为这江山社稷尽忠!也看着你自己,能不能像个真正的爱新觉罗子孙一样,挺直脊梁活下去!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用绝食逃避一切!”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石青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山岳,“太医!滚进来守着!太子若再有一口不吃,本王唯你们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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