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西暖阁,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肃杀。胤禛垂手立在地上,青色常服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硬。康熙背对着他,负手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正重重划过京城西北角八阿哥府的位置。御案上,摊着一份墨迹淋漓的供状,旁边搁着个打开的青布包,里面是灰白的粉末和几缕染血的蜘蛛纹丝线。
“赵全禄的供词,字字句句指着老八府上的孙有禄。王府枯井里的脏东西,验出来也和宫里遗失的药渣同源。”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带着雷霆雨露皆天威的寒意。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锋刮过胤禛的脸,“老四,你怎么看?”
胤禛撩袍跪下,额头触上冰凉的金砖:“儿臣只要一个公道。弘晖宁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府里四个小的也差点……”他声音猛地哽住,下颌绷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将那份几乎压不住的悲愤与后怕死死咽了回去。再抬头时,眼底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孤臣孽子般的冷硬,“证据确凿,请皇阿玛圣裁!”
康熙盯着他通红的眼眶和下巴上未及清理的胡茬,那强撑的平静下是几乎碎裂的痛楚。皇帝的目光终于移向御案上的证物,指尖捻起一缕染血的蜘蛛纹丝线,那是从赵全禄指甲缝里抠出来的。
“孙有禄人呢?”
梁九功躬身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回万岁爷,我们的人扑到八爷府时,孙管事已在自家厢房悬了梁。留了封愧对主子,以死谢罪的血书。”
“死无对证?”康熙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丝线掷于案上,“好一个忠仆!好一个老八!”九龙玉佩重重拍在供状上,震得笔架上的朱砂笔簌簌抖动,“传旨!八阿哥胤禩御下无方,纵容恶奴戕害皇嗣,着即日起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半步!府中一应属官、管事,交由顺天府严审!”
“嗻!”梁九功领命,匆匆退下拟旨。
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康熙踱到胤禛面前,明黄靴尖几乎触到他跪地的袍角。“弘皙醒了,抱着太子哭了一场。”皇帝的声音忽然沉缓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说,出事前几日,弘晖曾给过他一包松子糖,说是宁儿从霓裳阁新得的,分给堂兄尝尝。”
胤禛猛地抬眼!康熙俯视着他,目光锐利如鹰隼:“那包糖,弘皙没吃,随手赏给了身边一个刚进宫不久、嚷着嘴馋的小太监。”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胤禛心上,“那小太监,三日后失足落井。顺天府在他枕席下,搜出了半块印着蜘蛛纹的银锞子。”
线索瞬间贯通!毒源通过赵全禄叔侄入宫,借弘晖赠糖之手转移目标,最后灭口小太监切断链条!环环相扣,阴毒至极!胤禛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焰从脚底直冲顶门,烧得他眼前发黑。
“儿臣……”他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却不知该说什么。是痛斥老八丧心病狂?还是懊悔自己未能护住孩子反被利用?
“起来。”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弘晖心善,友爱兄弟,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些包藏祸心,连稚子纯善都要拿来当刀使的畜牲!”他伸手,竟亲自将胤禛扶了起来,力道沉缓,“回府去。看看弘昐他们,也……看看你媳妇。”
承乾宫东暖阁,药味淡了,阳光透过高窗,在宁楚克新换的细棉寝衣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小丫头靠在筱悠怀里,蔫蔫的,额上几颗最大的痘疹结了深咖色的硬痂,像几粒没长好的小痣。
“痒……”她扭了扭身子,小手忍不住想往脖子上抓。
“不能抓,宁儿乖。”筱悠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小爪子,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拿起旁边温着的细棉布,蘸了特制的止痒药露,避开结痂处,极其轻柔地擦拭女儿细嫩的脖颈。药露带着薄荷的清凉,宁楚克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小猫似的往她怀里又拱了拱。
“额娘,”弘晖靠坐在旁边的软枕上,精神好了许多,小脸虽还苍白,眼睛却清亮有神。他手里捏着个九连环,笨拙地解着,“八叔真的被皇玛法关起来了吗?”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佟佳贵妃正端着参汤进来,闻言脚步一顿。
筱悠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窗外的天气:“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弘晖要记住,心存善念是好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放下棉布,拿起小银剪,仔细修剪宁楚克有些长的指甲,“尤其是入口的东西,再亲近的人给的,也要多留个心眼。”
弘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绷紧了:“儿臣记住了。以后再给堂兄东西,先让墨云闻闻!”
正趴在脚踏上打盹的墨云仿佛听到自己名字,耳朵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佟佳贵妃将参汤递给筱悠,看着孙女额上那刺目的痂痕,眼圈又红了:“可怜见的,这要是留了疤……”
“不会的,额娘。”筱悠接过汤碗,语气笃定,“张院判说了,痂落之后用玉容膏仔细养护,时日久了便淡了。”她舀起一勺参汤,吹温了送到宁楚克嘴边,“宁儿乖乖喝汤,好了额娘给你做新裙子,绣上最漂亮的蝴蝶,把痂痕都盖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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