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宫门在胤禛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浓烈的药味和那份悬心挂肚。宫墙外,夜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胤禛没有立刻走向等候的马车,而是背对着那扇隔绝生死的朱红大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的焦灼和暴戾都压下去。然而,那紧握的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汹涌的心绪。
苏培盛垂手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觉得主子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比这深秋的夜风更刺骨。
“回府!”胤禛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冰冷,如同冰棱刮过地面。他不再看那紧闭的宫门一眼,大步流星走向马车,背影挺直如松,却透着一种近乎孤狼般的决绝。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单调而急促。车厢内,胤禛闭着眼,靠在车壁上,脸上的疲惫和憔悴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深刻。然而,那双紧闭的眼皮下,思绪却如同高速运转的机括,冰冷而精确。
太子的提议在脑中盘旋,联手,共享暗卫名单,撬开内务府的老油子们的嘴。可行!但名单……胤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必须隐去,哪些人需要特别交代,一份筛选过的名单迅速在他心中成型。东宫在内务府盘踞多年,其暗线之深,正好用来撕开那张看似严密的网。至于太子那句关于上一世的诡异暗示……胤禛眉头微蹙,旋即又松开。眼下,揪出那害他儿女的毒蛇才是唯一要务!若太子真能借那前尘之力,助他达成目的,这妖异之言,他胤禛便只当从未听过!
马车刚在王府侧门停稳,苏培盛立刻上前掀开车帘。胤禛一步跨下,脚步沉稳,方才宫门外那强撑的虚弱感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主子,暗卫各队统领已候在密室。”苏培盛低声道。
“嗯。”胤禛脚步未停,径直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走向府邸深处。他一边走,一边快速而低沉地吩咐:“太子那边会派人手过来协防府邸,你亲自对接,安置在弘昐他们几个院子的外围。记着,明面上是加强护卫,实则是盯着,看是否有外来的手想伸进来浑水摸鱼!”他眼中寒光一闪,“府内掘地三尺的结果,如何了?”
苏培盛立刻跟上,语速也快了几分:“回主子,在花园西北角那口废弃的枯井内壁缝隙里,发现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双手呈上。
胤禛停下脚步,就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打开油纸。里面是些灰白色的细微粉末,混杂着一点青苔。他凑近,极其谨慎地嗅了嗅,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刺鼻的、绝非泥土或青苔的怪异气味钻入鼻腔。
“验过了?”胤禛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
“是。暗卫里通药理的兄弟看了,说……说像是处理过的痘痂磨成的粉,混了别的东西掩盖气味,分量极少,但若是被风带起,或沾染到……后果不堪设想。”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后怕,“那枯井离小阿哥们偶尔玩耍的小径,不过十几步远。”
胤禛猛地攥紧了油纸包,那薄薄的油纸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果然!这脏东西不仅进了宫,连他的王府也未能幸免!若非筱悠警醒,让他提前彻查……他不敢想弘昐他们几个粉团子若是沾上这东西……
巨大的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东西收好,密室呈上。继续搜!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走向书房后的密室,背影在夜色中如同出鞘的利刃。
承乾宫东暖阁。
烛火摇曳,将筱悠伏在宁楚克床边小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绣着缠枝莲的帐幔上。连续几日的殚精竭虑,让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清减,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她并未睡沉,只是闭目养神,全部的感知依旧牢牢系在床上两个小人儿身上。
宁楚克小小的身子在被子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额娘……水……”
筱悠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全然的清醒和温柔。她立刻起身,动作轻巧得像怕惊扰了蝴蝶,从旁边温着的银壶里倒出小半杯温水,又借着转身遮挡的刹那,指尖在杯口极快地拂过,一缕澄澈的灵泉水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
她坐到床边,一手极轻地托起女儿滚烫的小脑袋,一手将杯沿凑到她干裂的唇边。“宁儿乖,额娘在,喝水。”声音低柔得像春风拂过柳梢。
宁楚克无意识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加了灵泉的水似乎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些,紧蹙的小眉头也舒展了一点点,很快又沉沉睡去。
筱悠放下杯子,又探身去看旁边的弘晖。男孩睡得更沉些,高热虽未全退,但脸上那层吓人的潮红已经淡去不少,呼吸也平稳悠长。她伸手,用指背极轻地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搭上他的脉搏。指尖下,那跳动虽仍显虚弱,却比昨日有力了许多,不再有那种随时会断绝的飘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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