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骨笛余音
交账册后的第三十日,京城落了场霜。我站在刑部衙门外的老槐树下,看着李大人将太子与侍郎的罪证钉在告示栏上,红漆写的“斩立决”三个字,在霜里冻得发僵。
“阿脂姑娘。”老管家裹着件旧棉袄,手里拎着个布包,“李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太子余党抓得差不多了,让你放心。”
他把布包递给我,里面是件青布衫,袖口绣着个褪色的“沈”字——是沈砚常穿的那件,老管家从火里抢出来的,洗得发白。
我摸着布衫上的剑痕,那是他替我挡箭时留下的。“老琴师的儿子呢?”我问,“李大人说他在太子府当侍卫,没受牵连吧?”
老管家往嘴里哈了口白气,霜落在他眉上,像结了层冰:“找到了,在牢里关着,说是被太子胁迫的,过几日就能放出来。”
街角的馄饨摊飘来香味,混着煤烟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我掏钱买了两碗,递给老管家一碗,自己捧着碗蹲在树下,热气熏得眼角发潮。
“沈小子要是在。”老管家吸着馄饨,声音发颤,“定会抢你碗里的虾米。”
我往他碗里拨了半瓢虾米,没说话。馄饨汤里漂着的葱花,像极了沈砚坟头长的野葱——我在乱葬岗给他堆了个土坟,插了根竹片当碑,上面刻着“沈砚”二字。
回凝香阁收拾东西时,老妈子正指挥着杂役拆暖阁的柱子。“这晦气地方。”她啐了口唾沫,“新主子说要改成柴房,烧了都嫌占地方。”
苏婉柔的梳妆楼早被查封了,窗棂上还挂着半块撕碎的孔雀蓝舞衣,被风吹得哗哗响。我爬上阁楼,在她的妆奁底下摸出个小木箱,锁是黄铜的,刻着并蒂莲。
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支骨笛,笛身上刻着缠枝莲,和我与沈砚的玉佩纹样重合。笛尾坠着颗小珠子,是南疆的碎光石,在光下亮得像颗眼泪。
“这是炼药师的东西。”老妈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串钥匙,“搜他药铺时找到的,李大人说你或许认识。”
我把骨笛凑到唇边,吹了个不成调的音。笛声发闷,像骨头在哭。“他在哪?”我问,“炼药师的尸身找到了吗?”
老妈子往地上吐了口痰:“烧没了,药铺塌的时候,他被压在柜台底下,只找到半截胳膊,戴着个银镯子。”
银镯子。我摸出怀里的“换皮谱”,最后一页画着个银镯子,刻着“枝”字——是沈砚娘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跳,抓着老妈子的胳膊:“那镯子呢?李大人收起来了吗?”
她被我抓得吃痛,挣了挣:“哪能啊,被个小狱卒捡去了,说是融了打酒喝。”
从凝香阁出来,玄铁护膝在石板上磕出“咔嗒”响,像在数着步数。我往刑部大牢走,想去看看老琴师的儿子。
牢门的铁锈味混着霉味扑过来,狱卒领着我穿过幽暗的甬道,指着最里面的牢房:“就是他,叫秦生,性子倔得很,不肯认自己是老琴师的儿子。”
秦生背对着牢门坐着,穿着囚服,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眼里的警惕像只受惊的狼。
“我是阿脂。”我把带来的棉袄从栅栏缝里塞进去,“你爹……老琴师,他托我给你带件东西。”
我摸出老琴师塞给我的那枚并蒂莲簪,从栅栏缝里递过去。
秦生的目光落在簪上,突然浑身发抖,像被扔进了冰窖。“这簪子……”他的声音嘶哑,“我娘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老琴师说过,他的妻子早逝,怎么会有这簪子?
“你娘?”我盯着他的脸,突然发现他耳后有颗极小的朱砂痣,和沈砚的位置一模一样,“你娘叫什么名字?”
秦生攥紧簪子,指节发白:“我娘叫沈枝。”
沈枝。沈砚的娘。
甬道里的风突然变急,吹得火把“噼啪”响。我踉跄着后退,玄铁护膝撞在石壁上,发出“当”的一声。
“你是沈砚的弟弟?”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老琴师不是你爹?”
秦生抬起头,眼里的泪混着血,在火光里亮得吓人:“他是我养父。我娘难产死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了他。他说我哥……沈砚,早就死在牢里了。”
从大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摸出那支骨笛,借着灯笼的光细看,笛身上的缠枝莲里,藏着极小的字:“噬心蛊,子母双生,母蛊死,子蛊眠。”
原来沈砚中的是子蛊,母蛊在炼药师身上。炼药师死了,子蛊就会休眠,不会再发作。
他没死?
我往尚书府的方向跑,玄铁护膝在石板上撞出火星。废墟还在冒烟,老管家正指挥着工匠清理瓦砾。“阿脂姑娘?”他看见我,手里的瓦刀掉在地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密道!”我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皮肉里,“密道通往后山乱葬岗的哪个方向?”
老管家被我问得发懵,指了指西北方:“那边有片竹林,沈小子说过,他娘的坟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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