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激荡起无声的、剧烈的波澜。那波澜不是恐惧,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汹涌的、名为守护的意志在无声咆哮!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握向腰间的刀柄,而是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解开了自己深灰色侍卫常服最上面的一颗盘扣。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随即,他向前踏出一步,无声地走入寝殿内室。他没有靠近床榻,而是在距离绥安几步远的地方,面朝窗户的方向,盘膝坐了下来。
他坐得笔直,背脊如同标枪般挺立,将窗户的方向完全挡在身后。那扇被狂风暴雨疯狂拍打的窗户,那不断撕裂黑暗的闪电,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都被他这道沉默的身影隔绝开来。
他微微垂首,目光低垂,如同入定的老僧。周身的气息沉凝到了极致,如同冰封万年的玄铁,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威压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外界所有的惊雷、闪电、狂风、暴雨,以及那随之而来的、足以摧毁孩童心神的巨大恐惧,都死死地挡在了他身前!
寝殿内,烛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曳。苏楚歆抱着哭泣的女儿,惊愕地看着那个盘膝而坐、如同守护神只般的沉默身影。绥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母后怀里怯生生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望向那道背对着她、挡在窗前的灰色背影。
那背影并不宽厚,却异常挺拔。在窗外惨白的闪电映照下,如同最坚硬的礁石,沉默地迎击着滔天巨浪!那背影隔绝了恐怖的雷声,隔绝了狰狞的闪电,隔绝了窗外肆虐的风雨!仿佛只要他在那里,一切可怕的声响和光影,都无法真正触及到她!
绥安小小的身体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她抽噎着,小手紧紧抓着母后的衣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沉默的背影。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如同温暖的泉水,无声地浸润了她被恐惧冻僵的心房。
她不再尖叫,只是小声地、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将小脸重新埋进母后温暖的怀抱里。
明渊依旧盘膝而坐,纹丝不动。窗外的雷声依旧在咆哮,闪电依旧在狂舞,风雨依旧在嘶吼。但他如同定海神针,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地镇压在身后。寝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绥安细微的抽泣声,以及那道沉默如山、却散发着足以抚平一切恐惧的、强大守护意志的背影。
雷声如同疲惫的巨兽,在铅灰色的云层深处翻滚着,渐渐低沉下去,最终化作几声不甘的呜咽,彻底消散在远方。暴雨的势头也渐渐疲软,豆大的雨点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和湿透的琉璃瓦,发出单调而安宁的声响。狂风收敛了爪牙,只余下带着水汽的凉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拂动着寝殿内摇曳的烛火和轻薄的帷幔。
寝殿内,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气息、残留的烛烟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草木的清凉。烛泪堆了厚厚一层,光线昏暗而柔和。绥安蜷缩在母后温暖的怀抱里,小脸上泪痕未干,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上,呼吸却已变得均匀而绵长,带着劫后余生的安稳。她的小手依旧紧紧攥着苏楚歆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苏楚歆抱着女儿,疲惫地靠在软枕上,目光落在几步之外,那道依旧盘膝而坐、背脊挺直如标枪的灰色身影上。明渊面朝窗户的方向,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岩石。窗外,雨丝在微明的天光中织成一片朦胧的纱幕,映着他沉默的侧影。他维持着这个守护的姿态,仿佛已经持续了千万年。
苏楚歆的心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是后怕,是感激,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她轻轻拍抚着女儿的背脊,目光却无法从明渊身上移开。这个沉默的侍卫,在方才那场足以撕裂心神的恐惧风暴中,用他磐石般的存在,为她的女儿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堤坝。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雨丝彻底停歇,天光透过湿漉漉的窗纸,将寝殿内染上一层灰蒙蒙的亮色时,明渊那如同冰封般的身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松懈,而是某种紧绷到极限后的、细微的调整。
他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息。那气息仿佛在胸腔里淤积了太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随即,他垂在膝上的双手,极其轻微地蜷曲了一下指节,又缓缓松开。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风吹过水面,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信号——风暴已过,警戒解除。
他依旧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在微光中似乎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丝。如同最坚硬的礁石,在潮水退去后,终于允许自己显露出一丝被海浪冲刷的疲惫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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