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灵玉塞过来的梦玉碎片,指腹被烫得发疼。
那点幽蓝的光像活物似的,顺着掌纹往腕间钻,正好撞在我梦玉的裂痕上。
"姐姐手疼吗?"灵玉软乎乎的小手覆上来,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蜷起了手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仰着小脸,眼尾还挂着没擦净的泪,可眼睛亮得惊人,"奶奶说,碎片要带姐姐去听故事。"
话音未落,那点幽蓝突然暴涨成光雾,裹着我和灵玉的脚腕往上缠。
我本能地想去抓阿翠的衣袖,可指尖刚碰到她绣着并蒂莲的袖口,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扭曲——暖阁里的红泥小火炉变成了流动的水纹,阿翠焦急的呼唤被揉碎在风里,最后只剩下灵玉攥着我手腕的温度,像根细绳子牵着我往黑暗里坠。
再睁眼时,我们站在一条回廊里。
廊柱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流转的光,像被揉碎的银河。
风从廊外灌进来,带着茉莉香,不是顾婉清鬓边那朵珍珠茉莉的甜,是更清冽的、带点露水的味道。
灵玉突然拽我袖子:"姐姐听!"
我竖起耳朵。
起初是极轻的,像春蚕啃桑叶,接着逐渐清晰——是顾婉清的声音,带着点气若游丝的颤:"若梦玉再启,必是我血亲之后。
愿她不再孤苦,愿梦不再为命......"
最后那个"命"字尾音被风吹散,我突然想起前世看剧本时,导演总说"留白最勾人"。
可此刻这留白里翻涌的,是我从未触碰过的母亲的温度。
"林姐姐!"灵玉的尖叫刺破梦境。
我转头,看见警幻残魂的幻影正从廊柱里渗出来。
它还是那副幽蓝的影子,可这次没再撕成碎片,反而凝出半张人脸,嘴角咧到耳根:"又来送命?"
我下意识把灵玉护在身后。
腕间的梦玉突然灼痛,那道裂痕里渗出微光,和灵玉手里的碎片连成细线。
幻影的笑声更尖了:"没用的,梦玉是太虚幻境的禁器,顾婉清当年偷它下界,早该被天罚碾碎——"
"那我娘为何还要偷?"我打断它。
幻影的脸扭曲起来:"她疯了!
为了给将死的女儿续命,竟敢用整个林家的气运换半块梦玉!
你以为你从小到大的'病'是天生的?
是梦玉在替你受反噬!"
我耳边嗡鸣。
前世总以为黛玉的病是文学设定,此刻才知道,原来每咳一次血,都是母亲用命换的缓冲。
灵玉突然扒开我的胳膊,举着碎片朝幻影砸去。
那点幽蓝竟真的在幻影身上烧出个洞,她仰起脸冲我喊:"奶奶说姐姐不是棋子!
奶奶说......说我们要选自己的路!"
幻影的洞开始蔓延,可它还在笑:"选?
顾婉清选了,结果林家抄家,丈夫早亡;你选了,贾府要败,十二钗要散——"
"够了!"我吼出声。
廊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裹着茉莉香往幻影的洞里钻。
顾婉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是遗言,是我曾在记忆里听过的、教小黛玉念诗时的温柔:"阿玉,你看这月亮,它有时候圆有时候缺,但照在人身上的光,从来都是你我共有的。"
灵玉的碎片突然发烫,我的梦玉裂痕里也涌出光。
两道光在我们中间交织成锁形,幻影的笑声戛然而止:"情......情锁?"
"是母愿。"我握住灵玉的手。
锁形的光猛地扎进幻影心口。
它发出尖锐的哀鸣,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情之一字,竟能破幻......"
话音未落,它就像被戳破的泡泡,"啪"地散成星子,落进廊柱的银河里。
现实的刺痛来得毫无预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暖阁的软榻上。
阿翠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探春攥着茶盏的指节发白,妙玉站在窗边,道袍被风掀起一角——原来窗外在下雨,刚才的"风"是现实的风雨撞进了梦境。
"醒了?"探春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沫溅出来,"你和灵玉同时昏过去,把整个大观园都吓白了脸。"
阿翠抽抽搭搭地翻着怀里的旧书:"我查了族里秘卷,梦玉断裂要'梦音'补全......顾夫人临终留了'梦音锁钥',说是能唤醒完整力量。"
我低头,发现灵玉正蜷在我身边,手里还攥着那片碎片。
她睫毛上挂着泪珠,睡梦里还在嘟囔:"奶奶......姐姐......"
腕间的梦玉突然轻震。
我抬起手,看见裂痕里真的有一丝微光,像萤火虫似的,在玉里慢慢爬。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从窗纸破洞处漏进来,照在灵玉脸上,也照在我掌心里的碎片上。
那点幽蓝和梦玉的微光缠在一起,像两根线,正慢慢拧成一股绳。
灵玉在睡梦里翻了个身,小手抓住我衣襟。
我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想起顾婉清说的"愿她不再孤苦"。
原来不是要我一个人不孤苦,是要我带着所有被命运缠上的人,一起走那条没走完的路。
"娘亲,我明白了。"我轻声说。
灵玉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又慢慢展开。
我摸了摸她的脸,转头看向探春:"明日去书斋吧,把族学新收的女娃名单拿来。"
探春挑眉:"这么急?"
"不急不行。"我望着腕间渐亮的梦玉,"梦音锁钥还没找到,可有些事,得趁月光正好的时候,先开始了。"
窗外,月亮正慢慢爬上中天。
(月光穿过窗纸,在梦玉上投下小小的锁形影子——那是"梦音锁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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