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摇晃弄醒的。
阿翠的手劲比往日大,帕子擦过我嘴角时几乎要蹭破皮:"姑娘!
姑娘快看看镜子!"她声音发颤,像浸在冰水里的琴弦。
我勉强抬眼,床头那面青铜镜正泛着诡异的青光,镜中映出的不是我苍白的脸,而是另一个"我"——月白衫子下摆沾着星点墨痕,眉峰比我挑得更利些,正垂眼盯着自己的指尖笑。
"梦断梦续,皆由我执。"镜中声音轻得像春夜的雨,我腕上的梦玉突然烫起来,烫得我倒抽冷气。
"林姑娘!"探春的声音从门口撞进来。
她发簪歪在耳后,绣着并蒂莲的披风半搭在臂弯,手里还攥着半卷未收的圣旨。
见我醒了一瞬又要闭眼,她两步跨到床前,指尖掐我虎口:"别睡!
你看看镜子里是什么!"
我被掐得眼眶发酸,再看镜子时,那道影子已经淡得像要化在雾里。
探春猛地转头去抓妙玉的手腕:"师父!
这是怎么回事?"
妙玉跪在床沿,原本冷得像霜的脸此刻白得发青。
她盯着我腕上的梦玉,喉结动了动:"镜面红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曾在《金帐秘典》里见过记载——梦玉之力若强过宿主承受极限,便会分裂出影魂。
主魂沉眠,影魂游离......"她突然攥紧我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七日内必须寻回影魂,否则主魂会被梦境吞噬,再醒不过来。"
阿翠"哇"地哭出声,手里的药碗当啷掉在地上。
我想抬手安抚她,却发现胳膊重得像灌了铅。
探春猛地甩开披风,绣着金线的衣摆扫过满地药渣:"七日后是秋分,月相最盛。
阿翠,你跟我来。"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镜面上的影子彻底散了。
阿翠抹着眼泪跟着探春出去,门帘掀开又落下时,我瞥见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灯纸上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一个走得急,一个小步颠着追。
妙玉还攥着我的手,指腹反复摩挲我腕上的梦玉,像在确认什么。
我盯着她发顶翘起的一缕白发,突然想起她前日说的话:"梦玉是活物,它认主。"
深夜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我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听见窗根下有细碎的脚步声。
是探春回来的动静。
她的绣鞋沾了湿泥,踩在青砖上发出"吱呀"的响。
阿翠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红布包,布角还沾着灶灰——定是刚从厨房的砖缝里掏出来的。
"这是梦门残钥。"阿翠把红布摊开,里面躺着枚半指长的玉符,泛着幽蓝的光,"我阿奶说,当年梦玉守护者就是用这个开梦境通道。
不过......"她咬了咬嘴唇,"只能用一次,用完就碎了。"
探春捏起玉符对着月光看,瞳孔里映着幽蓝的光:"够了。"她把玉符塞进袖中,发梢还沾着厨房的柴草屑,"明日我在学府设梦境讲坛,说是带学子们入梦论学。
赵文渊那老匹夫吃了大亏,必定要再派细作。
到时候......"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玉符,"梦露草的引子,加上镜心映影术,我要让他派来的人自己把罪证送到我手里。"
阿翠突然抓住探春的手腕:"三姑娘,那梦门......"
"我有数。"探春抽回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烛火吹得摇晃,"你去熬碗参汤,给林姑娘续着气。"她经过我床前时顿了顿,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你且好好睡,等明晚,咱们给赵老贼下套。"
第二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我正盯着房梁上的蛛网发呆。
阿翠端着参汤进来,碗底沉着颗蜜枣:"姑娘,喝了这个,攒点力气。"她声音哑得厉害,眼尾还红着。
我喝到第三口时,听见窗外传来喧哗——是学府的学子们来了。
"林先生今日歇着,由我代讲。"探春的声音清亮得像银铃,"今夜设梦境讲坛,自愿入梦论学的,申时三刻来暖阁领茶。"
暖阁里飘着淡淡的青草香。
我趴在床沿看,小丫头们端着茶盏穿梭,茶碗里浮着片嫩绿的叶子——是梦露草。
有个穿青布衫的姑娘缩在角落,手指绞着袖口,茶盏在她手里晃得厉害,泼湿了半片衣襟。
我盯着她耳后那颗朱砂痣,突然想起前日门房说的:"有个远房表亲来投,说是会抄经。"
月上柳梢头时,暖阁的烛火全灭了。
我裹着被子被阿翠抱过去,靠在软榻上看。
探春站在中央,腕上系着根红绳,绳头拴着面小铜镜——那是镜心映影术的法器。
青布衫姑娘坐在最末,茶盏空了,眼皮正打架。
"睡吧。"探春轻声说,声音像春夜的风。
青布衫姑娘的头慢慢垂下去。
她的睫毛颤动着,突然猛地睁大眼睛——但那不是醒,是入了梦。
我看见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抓挠,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嘟囔:"大人,那学府的茶水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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