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抵涪陵:两江交汇处的烟火与光阴
车过长寿,涪陵的轮廓便在水汽里渐显。长江与乌江在此相拥,浑浊的长江水像位粗犷的汉子,裹挟着泥沙奔涌而来,清碧的乌江水似位温婉的女子,带着山林的澄澈静静流淌,两江交汇处,黄与绿缠绵交织,在阳光下漾出奇妙的波纹,像幅被岁月晕染的水墨画。
涪陵的城,一半枕着江,一半嵌在山。沿江的吊脚楼,木柱斜斜扎进江滩,楼板被江水浸得发黑,却依旧稳稳托着灰瓦屋顶。清晨的滨江路,早已热闹起来:挑着担子的菜农,竹筐里的青菜还挂着露水,“新鲜的涪陵青菜头哟——”的吆喝声裹着江风,在石板路上滚出老远;晨练的老人打太极,招式舒展如乌江流水,袖口带起的风,拂过身旁的黄葛树,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招式伴奏;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裤脚,却丝毫没放慢脚步,书包上的挂件“叮叮”晃着,与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撞在一起,成了涪陵清晨最鲜活的调子。
穿过滨江路的老巷,青石板被几代人的脚印磨得发亮,缝隙里钻出的苔藓,在潮湿的空气里绿得发亮。巷口的老面馆,煤炉上的铁锅“滋滋”冒着热气,老板挥着长柄勺搅动面汤,红油的香混着葱花的鲜,勾得人胃里发馋。“二两小面,多加青菜头!”熟客的声音刚落,老板便应声:“要得!”竹筛里的面条落入沸水,翻腾几下便捞起,拌上秘制酱料,最后抓一把切成丝的涪陵青菜头——这是涪陵人最骄傲的味觉密码,脆嫩的菜头带着微酸,中和了红油的厚重,一口下去,面的筋道、菜的清爽、酱的醇厚,在舌尖织成一张网,把涪陵的烟火气牢牢网在心里。
坐在面馆的竹椅上,看巷子里的时光慢慢淌:穿蓝布衫的阿婆坐在门槛上择菜,指尖掐断菜梗的“咔嚓”声,和着屋里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墙上的旧报纸泛黄发脆,头条还印着“涪陵榨菜远销海外”的消息,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边,却依旧能读出当年的骄傲;江面上的货轮缓缓驶过,“呜——”的汽笛声漫过屋顶,惊飞了檐下的燕子,燕子掠过江面,翅膀沾起的水珠“啪嗒”落回水里,漾开的涟漪里,藏着涪陵人与两江共生的岁月。
二、涪陵榨菜:一颗菜头里的江湖与传奇
涪陵人说:“没吃过涪陵榨菜,不算到过涪陵。”这话里的骄傲,藏在这座城的每一寸肌理里。在涪陵榨菜博物馆,玻璃柜里的老照片诉说着百年传奇:清末民初的江滩上,菜农们顶着烈日晾晒青菜头,竹席连绵如绿毯,江风拂过,菜香与盐味漫出十里;民国时期的“榨菜大王”们,坐着乌篷船沿乌江而下,将封装在陶缸里的榨菜运往重庆、上海,陶缸碰撞的“哐当”声,像在敲奏涪陵走向世界的序曲。
出了博物馆,往城郊的榨菜厂走,远远便闻到一股独特的咸香。厂区的晾晒场里,成片的青菜头被切成条,均匀铺在竹架上,阳光把水分抽走,留下皱巴巴的躯体,却把鲜脆锁进了纤维里。工人戴着草帽翻动菜条,竹耙划过竹架的“沙沙”声里,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菜条上,瞬间被吸收——这或许就是涪陵榨菜带着“人情味”的秘密,每一口咸香里,都藏着劳动者的体温。
走进腌制车间,陶缸整齐排列,像列队的士兵。揭开缸盖,一股浓烈的咸香扑面而来,菜头在盐粒的包裹下静静发酵,缸沿结着层薄薄的盐霜,用手指刮一点尝,咸得舌尖发麻,却带着回甘。老匠人说:“腌制榨菜要讲‘天时地利’,晴天晒足三日,雨天要用柴火烘,盐要撒得匀,缸要封得严,少一步,味道就差了千里。”他的手抚过陶缸的纹路,那纹路里,浸着几十年的盐渍,也刻着涪陵人对手艺的执着。
在涪陵的老茶馆,点一碟榨菜配茶,是最地道的吃法。榨菜切成细丝,码在青花碟里,红亮的辣椒油淋在上面,油花“滋滋”滚动。就着一杯永川秀芽,夹一筷放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咸、鲜、辣、香瞬间在口腔炸开,茶水的清甜刚好中和了咸度,让人忍不住再夹一筷。邻座的老人说:“抗战时期,前线的士兵就着榨菜下饭,一口榨菜一口糙米饭,硬是扛过了最难的日子。”话语里的骄傲,比碟里的辣椒油更滚烫——原来一颗小小的菜头,不仅能填满胃,还能撑起一个民族的骨气。
三、武陵山深处:云海里的草木与星辰
从涪陵城往东南走,武陵山的绿便漫了过来。车在盘山公路上蜿蜒,窗外的山景像幅流动的画:低处的竹林绿得发油,竹叶在风里“哗哗”翻涌,偶尔有竹笋破土而出,裹着褐色的笋衣,像刚出生的婴儿;高处的松树笔挺如剑,松针上挂着的云雾,被风一吹便散成纱,露出青灰色的岩石,岩石缝里钻出的映山红,开得泼辣,把绿意撕开一道艳色的口子。
行至海拔一千多米的观景台,下车时,风突然裹着寒气扑来,带着松脂的清香。远处的山峦浸在云海,只露出尖尖的峰顶,像浮在牛奶里的岛屿。云海翻涌时,山峰时隐时现,恍若仙境;风停时,云海又静如镜面,倒映着天空的蓝,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云。同行的山民说:“武陵山的云,是会变戏法的,早上是白棉花,中午成了灰纱巾,傍晚又染成胭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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