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仔仔细细地瞧着金玉妍,似是头一天认识她一般,半晌才道:“曦月说得没错,你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金玉妍抬手,扶一扶因着自己刚刚的动作歪的金钗,闻言倒是一笑,半是自嘲半是玩笑道:“不瞒福晋,若是谁有我这样的好运气,接连碰上两个那样的人,一个完完整整地给出去了一颗心,一个清清白白地给了身子,若落得个这个结果。若是再糊里糊涂的,那也是枉活了这半辈子了。”
李伊对她存了全然的利用之心,却用着虚幻的感情作为胡萝卜挂在她跟前,骗得她如毛驴一般转着圈给他拉磨。
从前她还心疼李伊雄心难赴,壮志难酬呢,如今想想倒是可笑。她一个被当作贡品,当作玩意儿送到背井离乡的地方给人做妾的女子,怎么倒是反过来心疼一个在李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爷了?
若没李伊的算计,她可还好端端在李朝做她的两班贵女呢。将来成婚,纵然丈夫可能如宝亲王般滥情好色,可是李朝妻妾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再加上她的手段本事,实在没有不能轻松度日的道理。
现在呢?
不光背井离乡,远别父母亲友,终身再不得一见,落到这王府里虽然锦衣玉食,吃穿用度远胜在李朝时,可她好听点儿说是侍妾格格,难听点说不就是为奴为婢么?受的也是做女儿时从未受过的委屈。
婢妾,半奴半主的东西,日日瞧着别人的脸色过活就罢了,还要被宝亲王那样当众折辱。
金玉妍想起那日的屈辱,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福晋,婢妾知道,婢妾在您跟前从来就无处遁形,跟个透明人一样,早被您看穿了,也就没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不能与您说。”
“李朝和婢妾从前是意图让大清帝王掺上李朝血脉,巴巴地把婢妾送了来,将来就是要争一争的。”
高曦月下意识瞧向了东厢房,那是嬿婉和永琏的所在,不由得俏脸微寒。
永琏是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皇帝和宝亲王对永琏的重视又是有目共的,若是争,那最先针对的必定是永琏。
金玉妍苦笑道:“也不怕您二位笑话,李朝那样的地界儿,处在其中的确是如坐井观天一般。还是我自己进了大清,到了这京师来,才晓得大清这样幅员辽阔。李朝的人又如何知道蒙古有多大?皇家对蒙古女子的态度能是宫闱秘史,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朝又如何能清楚明白呢?”
所以一群人都跟井底之蛙一样,以为整个世界就只有仰头看到的一片圆圆的天空了,想当然地自视甚高。他们从前执拗地认定了要通过融合血脉的方式拉拢宗主国,就一个劲儿闷头去做了,也从没停下来想过这条路对不对?能不能走通?
想起从前自己也是如此的想当然和偏执,金玉妍颇有些不堪回首,可是——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最终还是连脸上的笑意都难再维持住,索性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冷淡了神色:“福晋,李朝的确心思不纯,的确痴心妄想,可婢妾也不是自己死乞白赖赖在王府里,上赶着给宝亲王做奴才的。”
“就算是贡女,我也是正正经经被他的阿玛赐给他的。我入府以来,伺候他也是尽心竭力,处处讨好他、满足他、顺着他的心意。我自问没有哪处那样对不起他,值得他这样在所有人面前将我的脸面撕下来,放在脚底下踩。”
她自己避孕是为了算计拉拢福晋,故而即便被福晋揭露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自己也没抱着什么对福晋的好意,既然技不如人,那只能自作自受了,更何况福晋还对她网开一面,又保住了贞淑,那就反而是她欠着福晋情面了。
可宝亲王呢?
“最为低贱,”提起这四个字,金玉妍的嗓子还是略微发紧,“若是宝亲王这样瞧不上我,那怎么皇上赐婚的时候,他不跟皇上说不要我这样最为低贱的女子入府了?”
那是她平生最屈辱的一日,也是最屈辱的四个字,从那日起她心头就存了一段郁气。只是先是忧心贞淑无心考虑自己,后来安了心,可身边都是不敢信任的人,只要她还不想死就不能说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真心话。
说来也讽刺,她唯一能一吐为快,泄一泄心头郁气的所在,竟然是在宝亲王名位最高的正妻和最宠爱的侧室跟前。
她憋了太久,如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一般,一旦喷发就再难收束,以至于心头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如山洪一般倾泻出来:“他上床榻的时候,怎么不怕我这最为低贱的身子,低贱了这他尊贵的龙子皇孙的千金之躯呢?”
这样的言辞露骨,惊得高曦月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琅嬅安抚地抚一抚曦月的背,她倒是觉得金玉妍话糙理不糙。
很明显,宝亲王对金玉妍那段几乎快到专房之宠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她低贱,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说话倒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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