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母扭头看向床边,看着自己儿子躺在床上像一副睡着的模样。
可她没有忘,儿子不是睡着,是死了。
“阿瑾,给你们添麻烦了。”
殷母挣扎着起身。
与之前的歇斯底里相比,现在平静的好像换了一个人般。
“婶儿,没事的,我只是很遗憾,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开口。”
凤锦书只能这样说了。
“嗯,正好有件事儿需要你们帮忙,能不能麻烦你们把玥儿也带到这里来。”
殷母眼底像一汪枯井,深不见底。
“这有何难?交于我便好。”
樊大叔急忙答道。
说完便跑到殷玥儿的房间,去接殷玥儿了。
凤锦书沉默的陪着殷母,将安慰的话压在心底。
害怕殷母再出个好歹,凤锦书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殷母。
见他想挪动自家儿子,凤锦书毫不犹豫的帮忙。
不等她们收拾好,樊大叔已经将殷玥儿抱了过来。
殷母枯井般的眼睛,深不见底,映不出半点光亮,只空洞地、直勾勾地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儿女。
哥哥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过于深沉的睡眠。
妹妹殷玥儿小小的身体被樊大叔抱进来时,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殷母站在两个孩子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无助。
凤锦书在殷母的眼里看到了无助和隐忍的悲痛。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凤锦书想开口,想安慰,可所有的话语都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扼在喉咙里,沉重得坠入腹中。
她受不了这样压抑的场景了。
转身走出房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凤锦书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而和她前后脚出来的樊大叔也双手背后,抬头望天。
细细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响起,像被风吹得几乎熄灭的烛火。
紧接着,那呜咽陡然拔高,化作山洪倾泻般的嚎啕。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扭曲了,变成了纯粹的、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悲号。
那不是哭,那是心肝肺腑被活生生撕扯出来,在绝望的地狱里反复摔打发出的声音。
一声声,带着血沫,撞在狭窄的四壁上,又狠狠反弹回来,钻进凤锦书耳朵里,刺进她心里,让她泪流满面,咸涩的液体无声地淌过脸颊,留下冰冷的湿痕。
哭声持续了很久,久到凤锦书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凝固,久到连屋外的天色都似乎被那无尽的悲恸染上了一层绝望的灰翳。
直到最后,那声音终于耗尽了一切力气,只剩下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抽噎,在死寂的屋里断断续续地飘着,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
殷母推开门走出来时,脸上竟没有泪痕。
那双眼睛依旧深得像枯井,只是那井底似乎连最后一点水气都被彻底蒸干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空洞的平静。
她看着凤锦书和樊大叔,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劳烦你们了。”
葬礼简陋得令人心酸。
薄薄的两口棺木,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纷繁的宾客,只有殷家门外寥寥挂起的几匹粗白麻布,在渐起的晚风中无力地飘动,发出“扑簌簌”的轻响,如同叹息。
殷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素麻衣裳,安静地坐在灵堂角落一条矮矮的板凳上。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
枯瘦的手指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稳定地拿起一张粗糙的黄纸,折出一道痕迹,再折一道,叠成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金元宝形状。
她的眼神落在手中的纸钱上,又像是穿透了它,落在某个遥远而虚无的地方。
火光在供桌的粗陶盆里跳跃,映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摇曳不定的阴影,反而衬得那平静愈发死寂。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灵堂前压抑的宁静。
游书茗、阮如是和岳知希三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显然是得了消息一路急赶而来。
她们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仓惶。
凤锦书喉咙发紧,走过去,声音艰涩地低语:“殷家婶子她……”
殷母似乎被他们的到来惊动了,叠纸钱的手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扫过三个年轻小姑娘惊惶的脸,那深井般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但也仅仅是涟漪而已。
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枯瘦的手指捻起一张新的黄纸,折痕依旧稳定。
“怎么会……”阮如是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
殷母叠好一个元宝,轻轻放进燃烧的陶盆里。
火舌立刻贪婪地舔舐上去,黄纸卷曲、变黑,化作灰烬和微弱的火星。
她看着那跳跃的火光,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像秋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丛,沙哑而空洞:“走了好……走了就不疼了。”
“走了就不疼了……”这五个字,轻飘飘地从她口中吐出,却像五根冰冷沉重的钉子,狠狠楔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那平静背后,是怎样一种彻底燃尽、连痛苦都已麻木的灰烬感?
岳知希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急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别开脸,死死盯着地面,肩膀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耸动。
凤锦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看着殷母那双映着火苗却毫无温度的枯井般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命运碾过血肉之躯时,是何等的无情与冰冷。
将棺木抬到村后山坳里安葬,又看着殷母在坟前烧完最后一把纸钱。
整个过程,她依旧沉默得如同一个影子,没有一滴泪,只有那空洞的眼神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中显得愈发不真实。
凤锦书喉咙里堵得难受,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两座紧紧相依的小小新坟,又看了看坟前那个仿佛要站成一块石碑的身影,胸口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默默走到殷母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僵硬。
“婶子,我们回吧。您要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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