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面无波澜地站起身,檀香和松韵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随着顾晗回到灯火通明的卧房。
待顾晗进了内室,两个丫鬟才在门外悄悄交换眼神。
“咱们姑娘,”檀香压低声音嘀咕,“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在京城时,少夫人总是温和带笑,待人接物谦逊有礼,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松韵轻轻点头。
“是不一样了。”
“若不是少夫人这样,咱们怕不是要被那些人给活活欺负死。”
“也是,对付那些坏人,就该用这样的法子。”檀香很快想通。
内室里,顾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边。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肩膀才松弛下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方才在库房里,面对王奎的叫嚣和那些地痞的哀嚎,他表现得有多镇定,此刻内心就有多翻腾。
他还是第一次,用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的手段去对付一个人。
栽赃、威逼、私刑……
这些曾经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反派专用动作,竟然是他干出来的事。
原来,利用权势将一个人的尊严和依仗彻底踩在脚下,是这种感觉。
顾晗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疲惫。
这就是世子口中“人心险恶”的冰山一角吗?
忽然就有些想念大兄弟了。
他走到床头,从木匣里,取出大兄弟前几日寄来的信。
“一切顺利,勿念。”
顾晗摩挲着信纸上这四个字,思绪漂开。
一切真的顺利吗?
不知道大兄弟在景州,身边有没有得力的人护着,有没有按时吃饭。
顾晗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
他轻轻叹了口气。
大兄弟,青州这边我给你照看好。
你也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接下来的几日,曲辕犁的推广进行得异常顺利。
有了王奎这几个前车之鉴,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乡绅宗族都偃旗息鼓,再不敢明面上作对。
工匠署的工匠们本就对顾晗心悦诚服,如今更是干劲十足。
第一批上百具曲辕犁很快便打造完成,由农司的小吏们登记造册,分发到了受灾最重的农户手中。
看着那些领到新犁的农人脸上质朴的喜悦,顾晗连日来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
这日,他正在工匠署与一位老木匠讨论新式纺车的一个零件细节,青鸾便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少夫人,宫里来人了。”
顾晗的动作停下,抬起头。
“是京城来的天使,已经到了安抚使衙门,朱大人派人来请您,说是天使知晓您来了青州,请您过去代世子接旨。”
当顾晗赶到时,衙门正堂内气氛严肃。
为首的太监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神情倨傲,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安抚使朱寻早已候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渗着细汗。
“青州诸位大人接旨——”
尖细的声音响起,顾晗与朱寻一同跪下。
“……朕闻青州水患已平,民心渐安,甚慰。兹逢皇太后圣寿在即,普天同庆。念青州风物奇绝,特产暖玉,山蕴石菌,皆为祥瑞之物。着令青州府,于一月之内,寻得上品暖玉百斤,千年石菌十株,献于宫中,以贺太后千秋。此乃孝心之举,望尔等体朕心意,勿负朕望。钦此。”
太监念完,堂内一片死寂。
朱寻一张脸痛苦得挤成一团。
暖玉百斤,石菌十株?
还得是一个月之内?
这简直是要青州的命!
顾晗心中也是一沉,这道圣旨来得太过蹊跷,处处透着不寻常。
他平静地叩首:“臣妇,接旨。”
待他起身接过圣旨,那传旨太监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顾晗回以微笑,语气谦恭:“公公远道辛苦了。只是有一事,斗胆想向公公请教。”
“少夫人但说无妨。”
“今年青州大水,百姓流离,府库空虚,实在艰难。不知这贡品之事,可否向陛下求情,酌情减免一二?”
太监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他用拂尘轻轻掸了掸衣袖。
“少夫人有所不知,陛下圣明,早已体恤到青州的难处了。”
他慢悠悠地开口:“原本按旧例,这贡品的数量还得翻上一番呢。如今这个数目,已是陛下念着青州遭了灾,特意减半了的。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
“再者说,”太监的声音压低了些许,“水患淹的是田地,伤的是庄稼。这暖玉和石菌,长在深山之中,水可淹不到山顶上去。这贡品是万万不能少的。少夫人,您可明白?”
什么狗皇帝,两眼一睁就是搞事啊。
顾晗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和。
“多谢公公指点。”
他朝身后的檀香递了个眼色,檀香立刻会意,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悄无声息地塞到了那太监手里。
太监掂了掂,脸上的笑意这才真切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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