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曲辕犁的推广,起初进行得十分顺利。
然而,仅仅过了五六日,问题便开始显现。
负责分发犁具的农司小吏回报,说是有好几个村子,明明已经登记在册,却临时变卦,不肯来领新犁了。
“不肯领?为何?”顾晗放下手中的图纸,有些不解。
小吏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实情:“乡野之间,不知从何处起了一些流言蜚语。”
“说什么?”
“说,说……”小吏不敢看顾晗,“说妇人干政,牝鸡司晨,非吉兆。还说青州刚遭了水患,如今又让女子来管农桑这等大事,恐会触怒上天,再降灾祸。”
顾晗的动作顿时停住。
好啊,他设想过无数种技术上难题,或生产瓶颈,唯独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或许是世子平日里对他保护的太好,搞得他以为古代的重男轻女没有严重到这么明目张胆。
“还有呢?”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还有些村子的宗族长老出面,严令族中子弟不许使用新犁,说那是妖物,会吸走地里的肥力。有几户已经领了犁的农户,不仅被族里排挤,犁具甚至在夜里被人偷偷砸毁了。”
檀香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少夫人一心为民,他们怎么能如此污蔑!”
顾晗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钱员外那几张堆满虚伪笑容的脸。
本以为拒绝了他们,这事就算过去了。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顾晗想着,只要产品够好,就能赢得市场。
这里不是市场经济,而是宗族林立、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这些人,明面上不敢与镇北侯府作对,便在暗地里用这种最阴毒、最无法辩驳的方式釜底抽薪。
“去查。”顾晗声音平淡,“查查这些流言,是从哪些人的嘴里最先传出来的。再查查是哪些宗族在带头闹事。”
“是。”青鸾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
钱府的暖阁内,熏香袅袅。
钱员外正与几位士绅一边品着新茶,一边听着下人的回报,脸上满是得意。
“我早就说过,那位少夫人不过是凭着世子的宠爱,胡闹罢了。”
一个姓李的士绅捻着胡须,“妇道人家,懂什么军国大事,懂什么农桑之本?不过是妇人之仁,想博个好名声。”
“正是。”钱员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她以为造出个新奇玩意儿,就能让那些泥腿子对她感恩戴德了?可笑!这青州,自古以来便是我等的青州。田地、佃户、宗族,哪一样不是盘根错节?她一个外来的女子,也想插手?”
“那少夫人驳了咱们的好意,如今怕是焦头烂额了吧?”
“哼,她若聪明,就该乖乖把差事交出来,退回后宅相夫教子去。咱们替她把事情办妥了,她脸上也有光。非要自己逞能,如今闹得灰头土脸,又能怪谁?”
钱员外得意洋洋,“等着瞧吧,用不了几日,她就得自己认栽。到时候,这曲辕犁的功劳,还不是得落在咱们头上?”
几人相视一笑,一副笃定模样。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翻不出什么风浪。
……
一连几日,工匠署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推广受阻的消息,让大家都有些低迷。
顾晗却一如往常,每日按时到工匠署,或改良工具,或与工匠探讨细节,对外面的风雨置若罔闻。
傍晚,青鸾带着一身风尘回来,带回一份厚厚的卷宗。
“少夫人,都查清楚了。”
顾晗翻开卷宗,上面详细记录了流言的源头、传播路径,以及几个闹得最凶的宗族头领的言行、家底,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为首的赫然是钱员外的姻亲,城西王氏宗族的族长,王奎。
此人仗着宗族势大,在乡里横行霸道,侵占族人田产,是此次阻挠新犁推行的急先锋,叫嚣得最为厉害。
“很好。”顾晗合上卷宗。
檀香在一旁急得不行:“少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些证据交给朱寻大人,让他出面惩治?”
顾晗摇了摇头,“朱寻只会和稀泥。他不敢得罪本地士绅,最多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事情依旧无法解决。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们侯府只能依靠官府,并无实权。”
“那怎么办啊?”
顾晗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说道:
“既然他们认为我是妇人之仁,那我就让他们瞧瞧,何为妇人的手段。”
他看向青鸾:“传我的命令,从护卫中挑选些机灵可靠的,今夜便去办一件事。”
“请少夫人吩咐。”
“去把王奎给我请来。”
“动静小些,别惊动太多人。我要让他明白,在这青州,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不能乱做。”
青鸾浑身一震,立刻躬身:“是!属下明白!”
少夫人今日,比起往日在京城侯府里见到的温和谦逊,明显多了一分决断与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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