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阿古伊聊天完毕,做了年后的约定各自回去休息了。
腊月朔风,一吹就把年关的锣鼓吹得满城作响。
PRC园区大门口,那张盖了朱红大印的公告被风吹得猎猎,像一面不肯坠地的旗。
“腊月二十五封园,腊月二十八流水席,正月十六再开园。”
寥寥数行,却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把林悦从里到外抽得陀螺般转了起来。离闭园,恰只剩下整整二十天。
头等大事一,收拢与清算,林悦先关的是“人”这道闸门。
她写了二十封手书,用“林”字私印封口,交给快马分别送往——
东仓管事老徐、西作坊把头赵麻子、南货栈的韩娘子、北互市的牙行纪先生……
信里只有一句:“腊月二十之前,人、账、货、畜,一律归拢本园,不得延误。”
她又亲自去了趟账房。
账房设在园区最深处的一座青砖小院里,院中老梅正含苞,红得像是提前点好的朱砂。
大账簿在桌上排开,像一座座小山:
丝绸、瓷器、药材、皮货、香料、铁器、书籍……
每翻一页,便是一程山水、一场风雪、一次刀口舔血的商路。
林悦用指甲在“盈余”一栏轻轻一刮,感叹一年的风雨过往。
“比去年多了三成,”她低声道,“却也多了十一条人命债。”
她把账本合上,吩咐账房先生:“腊月二十三,所有盈余先抽一成抚恤金,送到今年死在路上的兄弟家里;再抽一成,存进‘流水席’专账;剩下的,按老规矩——三成归公,七成按股分给留下的人。”
先生愣了愣:“今年不留‘压仓’?”
林悦摇头:“不留。明年一开园,我要轻装上阵。”
再来,置办流水席的骨头与肉、菜。
腊月二十一,天刚擦亮,园区外那片平日供商队歇脚的草场便热闹起来。
四口深灶先在东南角挖好,灶膛里烧的是贺兰山运来的青杠柴,火硬而不爆。
灶上架的是从关中订的铁锅,最大的一口能盛下整只牛牛。
林悦把采买单子压在灶王爷神像底下,单子上密密麻麻:
猪八十头、羊一百二十只、牛二十头、鹿十只、野雁三百、冻鱼千斤、黄米五千斤、白面八千、胡麻油三百坛、酱菜两百缸……
末尾一行小字,是她亲笔添的——
“若尚、穆二位将军肯来,加牛十头、酒五百坛、炮仗一车。”
她叫来厨头老秦:“二十八当天,席面要摆足三里地。东来西往的客,站着能吃,蹲着也能吃;富商与乞儿同桌,兵卒与马夫并肩,不得有半点分别。”
老秦咧嘴一笑:“掌柜放心,我老秦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口锅铲走天下。”
怀揣新年欣喜的信使与识途的老马。
腊月二十二,雪粒子刚停便出了园区北门。
马上绑着两封烫金红帖——
一封给尚将军,一封给穆将军,驻军边北军营,还好离得不远。
老卒姓葛,曾是尚将军亲兵,左腿在祁连山一役被狼牙棒砸断,走路一瘸一拐,却能把马骑得飞起来。
林悦站在门楼下,替他整了整风帽:“葛叔,三年没请他们了,今年一定要把人请来。”
老卒嘿嘿一笑:“姑娘放心,我这条瘸腿就是将军用马奶酒灌活的,今天灌酒的人该换我啦。”
马蹄声远去,像一串滚雷贴着雪原滑过。
腊月二十四傍晚,老卒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列轻骑。
尚将军没穿甲胄,只披一件大氅;
穆将军更随意,羊皮袄半敞,露出里头的粗布战袍,腰间却悬着林悦送的小刀,防身用的。
尚将军翻身下马,抱拳见礼:“三年不见,悦儿丫头长高了,倒也是更瘦了。”
穆将军扬手,后面兵士抬下十几口木箱:“知道你摆流水席,我们凑了点年货——
贺兰山雪鹿二十只、军中窖藏老酒三百坛、还有今年新打的黄羊,全剥皮洗净了,直接下锅。”
林悦笑着一拱手:“那便请二位将军腊月二十八,把将士们都带来,咱们不醉不归。”
尚将军压低声音:“不止将士,我还带来三百匹战马,借你草场吃个饱,也省得它们在营里闹冬荒。”
腊月二十五,卯时一到,园区正门便缓缓阖上。
最后一辆送绸缎的骡车吱呀而入,门栓“咔哒”落锁,像给一年奔波画了个句号。
林悦站在门内,回头望——
库房贴了封条、作坊落了闸、马厩添了夜草、账房点清了最后一枚铜钱。
她忽然想起阿古伊。
那夜草场分别后,他便带着朱砂月痕与商队一路向西。
不知他此刻是否也寻到一处歇脚,喝上一碗热酒?年怎样过。
她摇摇头,把念头赶出脑海——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
林悦给流水席定下的食材清单里,藏着四条“硬规矩”——既给嘴巴吃,也给心口留位置。
鹿要整只、带骨、带血封,不许切块。鹿鼎里只放清水、老姜、枸杞、岩盐,不许任何香料盖味。汤滚三开之后,由尚将军亲兵执刀,第一刀割鹿脊敬亡者,第二刀割鹿腿敬来者,第三刀割鹿胸敬在座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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