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三楼临窗的位置上,原本端坐着的阮凝玉喝了点小酒后,面色早已出现了酒后的酡红。
而楼下正唱着《牡丹亭》的游园惊梦,旦角穿着水红褶子,水袖一抛便如流云翻涌,戏腔拖得长长的,余音绕梁,楼下茶座里满是叫好声,慕容深在侍从的掩护下,来到了三楼。
三楼的客人早已被人悄无声息遣散了,只留下了阮凝玉那一桌。
春绿原本听曲子剥着瓜子,回头一看,却见小姐喝了果酒后竟不知不觉地醉了,怎么也不清醒,春绿急得额头冒汗,正想唤外面的车夫,又觉得不妥,转身时忽然撞进一道沉凝的目光里。
回头一看,便见秦王慕容深刚上了楼,着一身绣竹叶绿纹缎袍,金冠雕花镂空,腰间系着玄丝蛛纹带,且挂着白玉玲珑腰佩。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位青衣谋士,想来是刚与好友散了茶局。
春绿正不知怎么办,见到了他,立马欣喜道:“秦王殿下!”
她也不知道,小姐明明酒量还算可以,适才喝的也不过是果酒,怎么便会醉成了这样……
慕容深大约是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对着身后的谋士说了句后,那位谋士便慢慢离开了。
慕容深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春绿着急道:“奴婢与小姐来聚音楼听曲子,没成想小姐贪杯,多喝了两盏,竟就醉了过去,跟她说话她也听不清楚,真是奇了,这果酒看着清淡,后劲竟这样烈!奴婢一个人实在架不动小姐,小姐此刻神志不清,适才还发了点酒疯……”
春绿想让秦王给她叫几个婢女上来,帮她扶着小姐回到马车上。
慕容深没说话,只目光扫过桌上那盏被他底下人动过手脚的残酒,那莲瓣纹银酒杯里头轻轻荡漾着水光。
须臾视线又落回阮凝玉泛红的脸颊,只见少女正趴在桌上,一头绸缎似的青丝垂落,露出来的侧脸娇弱欲滴,眼如水杏,恰似海棠春睡,而她的唇角还沾着点酒渍,叫人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见到了他,因为熟悉,加之他与自家小姐的交情,春绿便本能地信任他。
眼见慕容深站在身旁,望着这一幕不言不语。
春绿心里便顿了一下。
虽说先前秦王为了还报恩情,待自家小姐千般的好,可如今秦王跟万小姐定亲了,这样再求助于他,秦王为了避嫌,八成是不会同意的。
春绿便想了个主意,试着道:“殿下,你能不能寻几个婢女上来,让她们扶着小姐下楼回马车上?总比奴婢笨手笨脚的强。”
慕容深却道:“你家小姐平日酒量尚可,今日不过几盏果酒便醉成这样,未免太过蹊跷,依本王看,怕是听曲时被什么不法之徒动了手脚。”
春绿瞬间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聚音楼虽说是京中名楼,三教九流却也混杂。”
慕容深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处变不惊,“我怕就这样回去,你家小姐路上说不定会出事,这样吧,这样吧,我在这聚音楼常年包着一间雅间,那里清静无人,先让你家小姐去雅间的榻上歇会儿。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也好放心些。”
春绿担心着小姐的身体,自然同意。
就在她要去扶着阮凝玉起来时。
却见身边的男人弯腰将阮凝玉打横抱起,竟就这么抱上了楼梯。
春绿只以为他也是在担心小姐,才顾虑不了那么多了,便亦步亦趋跟在慕容深身后。
聚音楼四楼的雅间原是给贵客留的,推门便见四扇梨花木屏风,屏风底座嵌着浅碧玉石,正中央摆着张八仙桌,墙上挂着字画,靠窗的位置设了张卧榻,铺着忍冬纹样的藕荷色软垫。
雅间窗明几净,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
春绿进来时,便见秦王坐在榻边,帮小姐掖好了绣花鸟玉色锦被。
而屋里还有个婢女,正对着角落里的青鸾博山炉里缓慢放着香料。
屋里的熏香有一股淡淡的甜味,闻久了便让人觉得脑袋发轻。
踏入这间屋子,春绿有说不出来的不安感,就在她思考着要不要找人去给大公子通风报信时,身后却有人用手刀劈了下她的脖子,春绿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侍从扶住了晕倒过去的丫鬟,对着榻边的秦王低头。
慕容深连头都不回一下,目光继续落在卧榻上的阮凝玉,“把她带到隔壁的房间。”
“是。”侍从退下。
调香的婢女也离开,门轻轻地合上了,隔绝了外头的声音。
慕容深的坐姿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今年来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跟她见过面了,久到他觉得像是一辈子过去了。
与万意安定下婚约后,他和她之间的联系,便只剩每逢节日那几页纸上的问候。她每回都是寥寥数行,连半分多余的话都吝于给他。
她是真的,再不管他了。
慕容深坐在榻边,安静地看了她许久。
为了能与她独处片刻,为了这一宁静的午后,他不知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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