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蜿蜒向北,两侧的白杨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陆肃尧独自骑行,身后是渐行渐远的皇城,前方是茫茫漠北。
皇帝开恩,赐了他一匹老马和简单行囊,已是莫大的仁慈。
马背上的陆肃尧眼神空洞,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没能送出去的木雕小鸟。
离京三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一闭眼就是肖九仪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
"仪儿……"他对着荒漠轻声呼唤肖九仪,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路过一片枫林时,陆肃尧突然勒住马缰。
火红的枫叶让他想起小时候的秋天,肖九仪缠着他来此赏枫。
那天她穿着杏红色的衫子,在枫林中穿梭,比满山红叶还要耀眼。
他教她用枫叶吹曲子,她学了半天只会发出噗噗的声响,却笑得前仰后合。
如今枫叶依旧红如火,人却已天涯两隔。
陆肃尧下马,踉跄着走到一棵枫树下,突然一拳砸在树干上。
粗糙的树皮刮破了他的指节,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却感觉不到疼。
比起心里的痛,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骗她,害她伤心……"他喃喃自语,额头抵在树干上。
若时光能倒流,他宁愿真的一病不起,也不要装疯卖傻伤她的心。
那个为他后背满是伤痕还要为他熬药的姑娘,那个雨中跪求皇帝的公主,那个不惜放火烧殿也要救他的仪儿……
他辜负了太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打断了陆肃尧的自责。
他警觉地回头,只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身着墨蓝色劲装,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韩昭?
陆肃尧眯起眼,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佩剑——那是离京前狱卒还给他的。
韩昭独自追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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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在距离陆肃尧十丈处勒马,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
两人隔空对视,空气仿佛凝固。
"韩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陆肃尧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冰冷。
韩昭翻身下马,右手按在剑柄上,眉眼带笑:"来送陆将军一程。"
陆肃尧冷笑:"是送行,还是送终?"
"那要看陆将军的选择了。"韩昭缓缓抽出长剑,寒光在夕阳下泛着血色。
陆肃尧不再多言,拔剑出鞘。
两柄利剑在秋风中铮然相击,火花四溅。
韩昭的剑法凌厉迅捷,招招直取要害;陆肃尧则以守为攻,稳如泰山。
两人都是在战场上拼搏杀敌的人,转眼间已过三十余招,难分高下。
"韩大人剑术精进了。"陆肃尧格开一记直刺,反手还以颜色。
韩昭侧身避过:"比不上陆将军装疯卖傻的本事。"
这句话刺痛了陆肃尧。
他抿唇不语,剑势却陡然加快,如狂风暴雨般攻向韩昭。
韩昭渐感不支,一个疏忽被陆肃尧挑飞了佩剑,紧接着咽喉一凉——陆肃尧的剑尖已抵在他喉结上。
"为何不杀我?"韩昭平静地问,丝毫不像命悬一线之人。
陆肃尧的手稳如磐石,剑尖却没有前进分毫:"杀你,仪儿会伤心。"
韩昭突然笑了:"果然如此。"
陆肃尧皱眉:"什么意思?"
韩昭不答,反而问道:"陆将军可知道,公主现在如何?"
剑尖微微一颤:"她,她已经答应嫁给你了。"
"是,她答应了。"
韩昭直视陆肃尧的眼睛,"但每夜以泪洗面,短短半月瘦得不成人形。她剪短的头发如今又长了些,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笑着让我给她梳头了。"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陆肃尧心上。
他猛地撤回剑,转身就走:"韩大人是来炫耀的吗?"
"我是来问你。"
韩昭高声喝问,"你还爱她吗?"
陆肃尧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这与韩大人无关。"
"有关!"
韩昭冲上前抓住他的肩膀,"若你还爱她,为何像个懦夫一样逃去漠北?若你真是个男人,就该回去抢婚!"
陆肃尧猛地转身,眼中燃起怒火:"抢婚?然后呢?让她跟着一个欺君之罪的逆贼亡命天涯?"
"那也比看着她慢慢变成一座行尸走肉强!"
韩昭怒吼,"陆肃尧,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爱你!为了你,她敢放火烧殿;为了你,她敢顶撞皇帝;为了你,她宁愿终身不嫁也不要你死!"
陆肃尧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可是她,她当真是恨我……"
"她恨你骗她,但她更爱你!"
韩昭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枫叶,"这是仪儿一直想要给你的。她说……漠北那边没有枫叶,让你带着这个,就当是故乡的秋色。"
陆肃尧颤抖着接过丝帕。
那拙劣的针脚明显出自肖九仪之手——她最不擅女红,却为他绣了这个。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他抬头看向韩昭,眼中满是困惑,"你明明可以娶她,为何要让我回去抢婚,你明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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