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458章 伊戈尔·维克梅特4

就像黑山羊说的，半个世界的黑暗笼罩意味着灾祸将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并且一个紧接着一个。王国各地都爆发了不同程度的抗议，甚至逐渐演变成了骚乱，乃至叛乱或者叫起义，其最根本的原因则是居高不下的粮食价格。

随着天之异象的降临，白昼比原先缩短了一半，黑夜漫漫，冰寒肆虐王国全境。而嗅觉敏锐，或者说狡诈的商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将严重影响到粮食的收成，于是他们在民众察觉到以前便以高于一般的价格，大量地收购囤积领主或是一部分佃农手中的粮食，等到市场上因粮食不足而导致价格上涨后，再将这些粮食的其中一部分流入市场，以高于市价一大截的价格出售。以山地领为例，原本两枚铜星一个的黑面包，如今竟直接涨到了二十枚铜星，而麦酒更是比原先涨了三十倍有余。

此外，各公爵领的江河中，也纷纷出现鱼贝大量死去的现象，其中以河间地最甚。这些死去的鱼漂浮在河面之上，很快便会腐烂，泛出白色的腐液，继而影响河水。人们一旦饮用带有腐液的河水，轻则呕吐腹泻，重则立即丧命。这也进一步加剧了王国全境食物短缺的问题。

马维卡国王为此焦头烂额，来自雷蒙城信鸽与渡鸦频繁来往于王国各地间，峦石城自然也有这些禽鸟的踪影。身为山地领公爵，伊戈尔须得处理这些繁琐事宜，可每当他断定一桩领民间的纠纷，或是回应完新王堡的信件后，就会立马将其遗忘，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又是一封印有御前会议图章的信件，他在羊皮纸的底下签署完自己的名字后，将其交给了峦石城总管。望着总管离去的背影，他不禁陷入沉思，信中写了什么？他怎么都回忆不起，那些端庄的字体在他脑海中歪歪扭扭，仿若舞蹈的枯瘦老人。

那个男孩不懂得通用语文字，他暗想，可我是伊戈尔，出身高贵的山地领公爵，为何好像不识字的是我……这个梦太长太长了，漫长到好像真实的世界，可每一次记起混乱的时间与那些麻木的仆人守卫们时，他又告诉自己，这正是梦啊。我累了，他低下头，用手掌蒙住双眼，可我该如何醒来呢？而且当我醒来后，我将再次回到宝库之中，面对黑山羊，面对恐惧与自己的**……不，醒来后我会看到那个昏暗的阁楼，看到玛丽耶塔甜美的笑脸，闻到从她发间飘来的淡淡的花香……不，是恐惧……是馨香……是……

正在王国的土地上所发生的事似乎与他毫无相关，甚至他与峦石城都显得格格不入，如万千个诡梦一样，他游离于这个梦境世界之外。他接见了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封臣领主，却不记得与他们交谈了什么，也不记得在他们看到这个不曾露面的封君以后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而转眼间，他又坐在了城堡大厅中，与这些封臣领主宴会。是总管提醒了他，此宴会是为庆祝成功镇压矿工叛乱的胜利。

是啊，我们该庆祝，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山地领也不例外，此刻亦在遭受着饥饿与寒冷，身为领主应该怜悯自己的领民……他又灌下一杯醇香的葡萄酒，结果无力与无助伴随着酒液贯流全身。我在为何而悲伤，他阖上眼睛不去关注大厅中央欢歌曼舞的贵族们，将思绪从欢腾中抽离，悲痛之感愈发强烈。是那个男孩的感情……是我的感情，我没有去将那些苦难之人救赎，反而还用武力伤害他们。

酒劲如潮水般涌上，使得他昏昏欲睡。他勉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刚准备起身离去，却脚下一软，又跌坐回了高背椅中。

“大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关切道，“您没事吧？您看起来有点喝醉了。”

伊戈尔睁开眼，闷热嘈杂的大厅倏地变为阴冷的会客室，那手舞足蹈的男男女女亦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秃顶胖男人。来自圣城亚恩的枢机主教，他立时反应过来，至于为何从宴会的大厅突然来到这里他却摸不着头脑。

“不，我没事，只是有点……”有点恍惚与混乱。到现在，这个漫长的梦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连贯，而是跳跃着，穿插着，时间与空间已彻底混淆。“有点累。”他补充道。

“的确。”枢机主教首肯道，“如今世道衰微，有贤之士无不殚精竭力为王国顾虑，百姓们自是渴求明主，只是我们的国王……”他突然停了下来，抬起一大一小的眼睛，注视伊戈尔，“既然大人与教宗陛下有着相同的想法与理念，那么往后的事商议起来便会轻松许多。”

相同的想法与理念？伊戈尔不明白枢机主教在说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在此之前自己与他，或者说与教会商讨过什么事。

时间的流转速度变得忽快忽慢，当送走枢机主教以后，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又在总管的引领之下来到会客室。壮汉自称来自北方王国的使臣，奉女王伊贝琳·马尔凯洛之命与山地领公爵商议讨伐皮伊塔安事宜。

伊戈尔为这个消息所震惊。讨伐……皮伊塔安……作为山地领公爵我曾亲自前往雷蒙城向马维卡国王输诚效忠，而今却要去讨伐他，这无异于背叛。他霍地想起，这一切黑山羊早已与他说明，而他们之间的誓约便是王血，国王之血。可是……

北方王国的使臣很快就向他阐明了其中的正当性。“这是来自神明的启示。”壮汉伸手去够长桌上的酒杯，却又停了下来，兴许是想到了神明，他觉得该保持应有的庄重，于是咳了一声后，义正言辞地说道，“不义之主将受到神罚，公爵大人与女王陛下则代行其道。”说罢，他便利落地举起酒杯大口啜饮，红色的酒液不断地流入他厚密的须髯之中，随后在他羊毛外套的胸前渗开一朵紫红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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