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447章 梅迪奇28

从恐惧中惊醒，梅迪奇看到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回想起了刚才的梦。那并不是一团黑雾，而是黑鸦，成千上万只黑鸦。他看到那些黑鸦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发出聒噪的嘶叫，以利剑之阵向他袭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黑鸦，而且，它们是如此的骇人，虽然与现实中的黑鸦模样相仿，但每一处又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所幸“利剑”没有贯穿全身，在黑鸦群即将落在他头上时，他及时地醒了过来。如果我被那柄“利剑”所杀，会怎么样？他心想，但马上他又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在梦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即便死了自己也能够醒来。

自他上一次醒来，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周围的一切好像没有改变，依然为漆黑环绕，依然有一支蜡烛释放着暗淡的火光，他的身体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痛难忍，但同时又多了几分麻木。

“人……”他仍旧发不出响亮的声音，那会使他的胸口产生强烈的疼痛，“有人……吗？”他强忍剧痛，艰难说完。

话音落下很久后，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急促的呼吸声变得清晰。“你，你，”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失声哭泣，“你醒了，终于，呜呜……”

梅迪奇用尽力气循着啜泣声转过头看去，昏暗的烛光之下，一个棕发的女人正坐在他的床边抹着眼泪。再向她身后望去，低矮的屋椽，只单向往下的楼梯，封闭的窄窗，无不昭示他正在某座屋子的阁楼中。

“你要水吗？”女人吸了吸鼻子，抽噎着问道，“你——”

“不。”梅迪奇自己都觉得奇怪，从昏迷中醒来后他竟一点也不渴、不饿，“我……多久……”

“多久……”女人慢慢地垂下眼睛，似自言自语地说，“是啊，多久了呢，多久……”她又哭抽泣了一会儿，“抱歉，只是我……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连我都已经忘记了时间。”她又抹了抹眼泪，然后捧起梅迪奇的手，“太好了，太好了，你最终还是醒了。”

女人有些语无伦次，但梅迪奇也从她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些信息：是女人救了他，并且不离不弃地对他进行照顾。之后，待情绪平复一些，女人便向他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她当时从市镇广场的石井打水回来，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进入市镇。起初她以为男人是喝醉了——这在市镇中很常见，一些雇佣兵在得到佣金后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与其他人大打出手，直到彼此都头破血流——但当她慢慢地走近后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受的伤与那些雇佣兵不同，他的胸腹与后背绽开了两道巨大的豁口，要是再深一些，恐怕连脏器都要流出来，并且他的一条腿断折碎裂了。

“当时我害怕极了，想着赶紧跑开，”她的双眼依旧泛着泪花，“可是我，我……”

“你，”梅迪奇追问道，“你怎么了？”

女人轻轻地放下梅迪奇的手，然后将手心贴在自己的两颊上。“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我的内心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让我接近你。当我一点一点靠近你的时候，心跳也跟着加快，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就像，就像……”她的脸霎时间染上一层红晕，“就像爱上了一个人。”她立马慌乱地解释道，“我知道这很荒谬，但都是真的，我也知道我……”

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女人立马接下去说道：“于是我就将你救了回来。起初她们并不同意把你留下。”

“她们？”

“芭芭拉她们。”女人垂着头说道，“抱歉，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蒙羞，但是……这里是妓院。”

梅迪奇当然知道妓院是什么，住在妓院中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星辰群岛的妓院是整座岛屿上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曾经有一名水手邀请他一同前往妓院，“我带你见识一下星辰群岛的女人。”他笑着说，“你还是个处子吧？”

对于一个星辰群岛人来说，“处子”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他只是羞赧地点点头。

“好嘞。”那水手说，“这将是一个美妙的夜晚，现在先给我十枚铜星，待得明月初现，你来‘水手之家’找我，到时候我安排一个美貌的少女来招待你。”

“水手之家”是主岛北港的一家妓院，许多从世界各地来的水手都会光顾，梅迪奇曾因好奇心驱使在其门口徘徊，却被几个妇女驱赶。这次我一定要进去，他暗自下定决心，然后不假思索地摸出十枚铜星交给那个来自当阳城长着一头金发的水手。

水手笑呵呵地将铜币在手心掂了掂，然后揣进外套的腰带中，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记住，是明月初现时，不要迟到！”

梅迪奇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事实上那一整天他都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并不断地幻想着自己如何与少女拥抱在一起，或许他还能与她亲吻，一想到这些，他便开始痴痴地笑起来，因此也引来“鱼鳔”的一顿痛骂，头上还挨了几下棍子。但与晚上即将降临的美好时光相比，挨的打也可以忍受了。彼时的梅迪奇或许刚过十岁（因为是孤儿，他没有命名日，只知道自己大致的年龄）。可是，美好时光并没有如期到来。当他将自己拾掇一番来到“水手之家”后，却被告知没有那样的安排，也没有一头金发，来自当阳城的水手，甚至那些穿着低胸长裙的女人还用难听的嗓音嘲笑他。

我身处妓院的阁楼之上，从短暂的回忆回到现实，梅迪奇暗忖到，但也正是因为她我才能活下来，这又怎么会是蒙羞呢？我更应该做的是感谢她。她说“就像爱上了一个人。”可我离成年还有几年，她为何会爱上一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呢？等等，这件事其中的一些细节似乎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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