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391章 雪山中的商人1

“黑夜之剑”号沿着逶迤的海岸线航行，辽阔的苔原不断向内陆延伸，枯萎衰敝的棕色间歇点缀着些许洁白，那是未被暖阳消融的残雪。一只棕熊顺着蜿蜒的溪流来到海边，灰色海水阻碍了它的去路，于是只能望洋兴叹。

“我们仍然在迷雾海上。”从埃雷姆港启航后，拉斯基亚对罗萨说道，“但是迷雾海的边缘，迷雾不会影响我们的航行。”

确实如他所说，连日的航行风平浪静，异常顺利，事实上从他们离开顺埃雷姆港向西航行开始，航线上的船只便骤然减少，眼下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已看不见任何航船，甚至连渔民的捕鱼小船都不曾见到。

“除了埃雷姆人，生活在苔原上的土着都尽可能地远离迷雾海。”雪熊向罗萨解释为什么一路没有见到渔民，“他们认为这灰色的海水是死亡之水——它没法被饮用，而且海中生存着的生物早已经被邪恶的力量污染，更关键的是迷雾永远地萦绕在大海之上，那是巨大的暗影。埃雷姆人愿意接触迷雾海，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被古树的树灵庇护着。”

从雪熊所说的不同的故事中，罗萨得出一个结论：对同一个事物，不同身份的人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他们会用不同的理由去解释这个事物。同样是迷雾海，船员中相传的故事是迷雾海的迷雾是由寒神与焰之女神结合所诞生，祂是一位平和的神只。而对于长久生活在迷雾海边的苔原土着，他们则敬畏、远离迷雾海。

继续往西，棕色的苔原逐渐向白色雪原过度，地势陡然拔起，延绵的雪山取代平坦的原野。雪熊为罗萨取来一件厚实的熊皮斗篷。“大人。”他说，“从这里开始便是冰雪山脉的南麓，气温将会进一步降低，若是稍不注意便会失温而死。”

罗萨接过斗篷，回望了一眼高大的雪覆城人，他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我们在雪覆城待上两天，然后进入雪山之中？”他问道。

雪熊犹豫了片刻后回道：“这取决于冰雪山脉的天气状况。即便现在已经是复活节月，但群山之中依然严寒，暴风雪随时可能到来。”

或许是担心罗萨会担心忧虑，雪熊立马补充安慰道：“但并不用过于担心，大人，我会帮您做好十足的准备，安全避开所有的危险。”

港口建于一处海岬之间，探出的两个岬角上各自矗立着一座圆形的哨塔，塔顶巨大的火焰指引着航船安全停港。当“黑夜之剑”号缓缓航入，号角声于整个港口中回荡。不论埃雷姆港，就与统一王国普通的渔村相比，这个港口也显得狭小，码头边停泊的船只也只寥寥数艘。

“港口由星辰群岛人所建立。”此前雪熊在提到他们的旅程时介绍道，“所有的建筑与道路与星辰群岛相似，或者说它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统一王国城镇，而且港口中聚集的大多数都是星辰群岛人，旅馆老板、鞋匠、铁匠等等您所能见到的都是。”

“雪覆城人去了哪里？”罗萨问雪熊道。

“除了极少数的人，其他雪覆城人可能一生都不会离开雪山。”雪熊回道，“‘没有人能脱离寒神的庇佑’，这是雪覆城人常说的一句话。”

罗萨可以想象雪熊以及与雪熊有着相似身份的雪覆城人在离开时会有怎么样的内心斗争，但再联想到贝卡的故事中贝卡的父亲能够轻易接受外来的事物，似乎又与“抵触与外界联系”的想法相悖。那么雪覆城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群体思想呢，或许要等罗萨亲自与他们接触过才能知道，只是给他时间已不算太多。

雪熊早已为罗萨安排好了步辇（自港口码头至雪覆城多为狭窄陡峭的山道，并且路面覆满冰雪，驴子或马甚难前行，唯有熟悉山道的雪覆城人能够轻松地上下，甚至能负重而行），两个身高不亚于雪熊的男子正一前一后站立等待。他们全身紧裹野兽毛皮，混若一头巨熊，头上亦严严实实地用兽毛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罗萨与雪熊一同前往雪覆城，而拉斯基亚在处理完船上的货物后将会先行返回埃雷姆港，待罗萨的任务完成以后再回到这里。“我会在埃雷姆港为您祈祷，”商人在返航前对罗萨说道，“愿群星指引你的方向。”

“愿群星指引你的方向。”罗萨重复道。然而自他们深入迷雾海以来，除了神之眼，已许久未见群星，迷雾遮蔽了他们的双眼。

罗萨坐于步辇之上，随着两名共抬的壮硕男子的步伐有节奏地摇晃着，雪熊于他左侧随行，灰色的海岸在他身后渐渐消隐。天空中流云慢移，时而阳光从云翳间照下，似在光洁的雪面撒上了一层金粉，但很快便又羞涩地钻到云层之后。

两名抬着步辇的雪覆城男子仿佛有着无穷的力气，一刻不停地从港口登上第一个山顶，接着翻过山头开始登第二座雪山。反而是坐在步辇的罗萨逐渐疲倦，只是因为一侧的陡坡让他无法安心入睡。

“大人，”雪熊向罗萨靠了靠，说道，“您可以放心地在步辇上小憩一会儿，他们非常可靠。”

不，没有人是可靠的，即便是自己，他腹诽道，随后朝厚实的斗篷中缩了缩脖子，同时将手伸入羊毛外套。即便隔着厚厚的皮革手套，依然能精准地摸到兜里的铜星，他将铜星掏出，握在手心，然后于指间翻动。结果由于低寒的气温，手指被冻得太过僵硬，铜星没翻动几下便掉了下去，并且一直沿着陡坡坠下雪山。

“大人？”雪熊的目光跟随着闪光消逝的方向追去。

“算了。”罗萨摆摆手，“只是一枚铜星罢了。”说着，他又将手伸入兜内，这一次他的手指奇妙地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不消想，正是在啜泣群岛老妪“卖”给他的三枚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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