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378章 另世的公主4

当伊尔玛回过神来，角楼的阴影中早已没了吉利的身影。城堡中的猫儿每一只都有其个性，她边转过身边想，甚至比城堡中的人还要鲜明，恍惚间她觉得这是一座猫的城堡，而她才是那个宿客。

拱柱上的火把释放着有限的光，但足以将军械库墙壁上挂着的盾牌照亮。一面一面圆形、鸢形的盾牌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剑痕，这是刻苦训练的痕迹，亦是“接近荣誉时留下的印迹”，但其上印刻的猫儿纹章却在提醒伊尔玛此行的目的。

“小黑。”她开口轻唤，声音在军械库中回荡，“小黑。”

没有猫儿发出的响动，也没有人的回应，于是伊尔玛继续向里深入。长枪于架子上整齐排列，枪头闪着银光，叫人不寒而栗。不远处敞开的松木箱中折射着暗淡光线的锁甲随意摆放。

“小黑。”伊尔玛继续低声喊道。突然间她听到一根拱柱后传来的窸窣动静，接着便是某个东西被碰倒后的响动。

是小黑？她莫名地变得紧张起来，心脏剧烈跳动，还是其他的猫儿，或者是藏在暗处的老鼠。因为猫儿众多，城堡中鲜有老鼠的身影，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此绝迹，为了躲开猫儿的捉捕，这些阴暗的小东西竟然开始在白昼活动。

“有这么大咧。”曾经有一次厨师用手比划出像鸡一样大的老鼠，“我眼瞅着它从我面前闪过，还偷走了一块面包。可是当我去追它的时候，它却灵活得像一只猫，一溜烟就跑掉了。”

伊尔玛可以想象胖厨师迟钝的动作，他连跑路都困难，又怎么可能抓得到老鼠呢。但艾莱克对此却没有质疑，而是向他问道：“你看到它往哪跑了？”

“就那儿。”厨师用香肠般粗细的手指指向厨房壁炉旁的一个小洞。可那个小洞看上去连他的手指都塞不进去。“我觉得我们肯定捉不住它，普通的猫都不一定，得让那只黑猫——嘿嘿，就是小黑，去抓它。”

小黑的使命是追觅明光，而不是去捉捕老鼠，伊尔玛暗想到。而艾莱克只是皱了皱眉头沉默地离开了厨房，改天便让总管放了几只猫儿守在厨房。结果，那只像鸡那般大的老鼠没有被捉到，反而厨房内丢失的面包、咸鱼与肉干却更多了。

她蹑手蹑脚地绕过拱柱，看到一扇半掩着的木门，从里面传来的动静仍未停息，又似有浓郁的暗影从门缝中不断溢涌而出。但这没有吓退伊尔玛，因为她知道小黑便是降生于黑夜，它属于黑暗。当她轻轻推开门扉，伴随着门轴发出的吱嘎的尖利异响，一道盛光直刺眼眸。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翠绿草原，猛烈的阳光、洁净的天空把世界分割成了两个相连结的对立面。鞭声刺破静谧，骏马狂奔，留下一道金色残影。嘻嘻哈哈的欢笑于空气中时隐时现，女孩的身影在蔚蓝的河流中时沉时浮。

“公主。”一个将卷发编织成辫子的背影站在河岸上，“阿卡迪坎请您回去。”

“迪米尔。”被称为“公主”的小女孩将头将将伸出水面，嘟起小嘴在河面上吐出一条圆润的曲线，“你会游泳吗？”

迪米尔未作回答，再次催促道：“阿卡迪坎正在毡帐中等您，请您立即过去。”

“就让吾之父再等等吧。”公主任性地说，“今天在这温暖的河水中游泳再适合不过了。赞美日神，感恩月神的仁慈。”

“赞美日神，感恩月神的仁慈。”迪米尔也跟着诵祷道，“可是，公主……”

长天之中阴云骤然积聚，黑色云翳如翻滚的浪涛压了下来。平静流淌着的河水霎时间如洪水般湍急涌动，将河中的公主与岸上的迪米尔一并卷入，冲向河流的下游。

那是一片泥泞的湖泽，昏暗的天空，灰黑色的地面，将世界的起源与尽头混淆。一道冷冽的寒风袭过，金光与此同行，但只一瞬之间，天地又沉入肃杀的晦暗之中。

“瓦里博鲁，”一个带着些许厚浊的少女之声从茫茫湖泽之中传来，“打起精神来，一旦你睡过去，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小姐。”男孩的声音死气沉沉，“我看到了前面有一个部落，那里的部落民正站在寨门口迎接我们。”

“那里什么都没有，”少女的语气坚定中又透露着一丝犹疑，“只有走不尽的湖泽。可是我们一旦停下脚步，就会陷进去，再也无法解脱。”

“我好渴啊，小姐。”男孩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我能不能喝一口脚下的水？就一口。”

“不行！”少女决绝地向男孩吼道，“喝了你就会没命的，不能喝！”

“就一口，求求你了，小姐。”男孩开始啜泣，却连眼泪都没有一滴，“只要啜饮一口，我就会有力气继续向前走，走出这片湖泽。”

少女犹豫了。她停了下来，面容愁苦地回头看向男孩。男孩在接触到少女眼神的一刹那，立马笑了起来，他倏地俯下身，如一条训犬般直接用嘴啜饮湖泽中黏腻的浑水。

少女木然地注视着男孩，看着他贪婪地饮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痛苦取而代之，看着他蜷缩着身子，在湖泽中一边呻吟，一边打滚，看着他最后慢慢地安静下来。“我们一旦停下脚步，就会陷进去，再也无法解脱。”她嗫嚅着，身体缓缓下沉，枯褐色的湖泽向她袭来，昏暗的天空离她远去。

这是一间令人窒息的逼仄密室，远离火焰，远离光明。然而在浓郁的黑暗之中，两个明亮的光点于半空之中浮现。“喵……”伊尔玛听到熟悉的猫叫声。

“小黑。”她轻唤道，不再去细想刚才那两幕奇怪的画面究竟为何出现。

“喵……”又是一串清亮之声，这一次却似有万千猫儿齐叫。

“快过来，小黑。”伊尔玛温柔地说道。

没有得到猫儿的回应，传来的只有“啪塔啪塔”脚踩石地板的轻微声响，以及慢慢离她远去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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